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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遍地狼烟》的传奇性

更新时间:2018-05-24 来源:《网络文学评论》 张建安 杨秀珍

李晓敏于2009年开始网络文学创作,其小说《遍地狼烟》先后获得中国首届网络小说创作大赛一等奖,以及第二届中国出版政府奖。2011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选首次接纳网络小说参评,《遍地狼烟》成为唯一跻身该奖的网络小说,李晓敏也成为迄今凭借网络文学入围茅盾文学奖的第一人。

小说《遍地狼烟》通过表现小人物的人生际遇,揭示其生命主题和社会历史意蕴。欧阳友权在《茅奖视野中的网络文学》一文中肯定了《遍地狼烟》的文学价值,他认为《遍地狼烟》里的人物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小说故事情节生动曲折,语言表达准确传神,能与同时申报的其他传统小说相提并论。[1]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副主任高洪波接受记者提问时表示自己十分喜欢李晓敏的《遍地狼烟》,他认为小说在“创作中表现了抗日战争这种民族危亡战争中自己的文化自觉,而且塑造的人物狙击手牧良逢,有《亮剑》的感觉。”[2]《遍地狼烟》讲述的是猎户出身的牧良逢阴差阳错走上抗日征途,并成长为一代枪王的传奇故事,小说并不是单纯地弘扬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精神,看得出来,作者希望通过对人物内心信仰的构建来传达其人生和历史理念。

一、传奇人物形象构成了小说的灵魂

小说《遍地狼烟》中活跃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形象——有英勇善战的士兵,有善良淳朴的百姓,有豪爽正义的国际友人,有不畏强权的警察,有顽强坚贞的女性,有仗义率性的土匪,也有虚与委蛇的汉奸、卖国求荣的贼子……小说中的人物多为寻常百姓,但是这些人物的生命境遇却非常离奇、独特的,是寻常生活中所不常见的。

1.社会环境的复杂

小说人物的传奇性与社会环境的发展有着紧密而深刻的联系,社会环境的复杂性加深了小说的传奇性,而小说的传奇性又反射社会环境的复杂。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卫国战争,也是中国人民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一场正义战争。由于特殊的历史条件,近代湖南的现实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寻常百姓生活困顿,生存艰难,安全性得不到任何保障。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晓敏在他的系列题材小说中,主人公的人生通常都具有非同寻常的传奇色彩,《遍地狼烟》和《我的民国》中的社会环境的复杂性表现得尤为明显。如《遍地狼烟》中猎户出身的牧良逢因帮助柳烟得罪了国民党军队的连长,误打误撞加入国军,并因枪法超绝成为国军的中坚力量。随着抗战进入相持阶段,牧良逢逐渐接触到了共产党的游击队,并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竟是共产党的政要。在之后的作战过程中,牧良逢深感国民政府的黑暗和腐败,最后决定投入新四军的怀抱,自愿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队伍。在《我的民国》中护院保镖郝一城爱上了东家第二任太太杨柳儿,后因不忍杨柳儿被卖入妓院,救了杨柳儿并和她一起逃往长沙。郝一城凭借一身武艺,加入了劳工会,后为自保建了纺织工厂,并成为省城的商会副会长。日军攻下东三省,挥师南下,武汉沦陷,长沙陷入一片战乱,郝一城受共产党革命思想的影响踏上抗日的征途。国家危难,老百姓要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抗日战争时期,有很多像牧良逢和郝一城一样的百姓,他们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但是身处乱世,身不由己,因为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是紧密相连的。他们一身正气、英勇善战、敢做敢当、快意恩仇,为了国家和民族挺身而出,故而成就了他们一生的传奇。

除了社会环境的复杂性外,小说还透示出浓郁的地域文化背景。湖湘文化源远流长,近代湖湘文化主要精神是忧国忧民的爱国精神、前赴后继的牺牲精神、经世致用的求是精神、坚韧不拔的执着精神和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等。[3]《遍地狼烟》中的主要人物无不凝聚着这种湖南人精神,无论是怀化小镇风铃渡的牧良逢,还是《我的民国》中的郝一城,无不呈示出湖南人特有的精神风骨,湖南人的血性和骨气在他们身上表现得尤为酣畅淋漓。请看:面对民族危机,他们信念坚定——“他们和土匪之间所有的矛盾现在都微不足道了,这是他们中国人内部矛盾,而现在,他们共同的敌人是日本侵略者。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们的枪打得更狠了,为殉难的中国人报仇。”“我儿,我现在才真正地认为我儿子了不起,他们抓我就是想让你当汉奸,咱千万不能丢祖宗的脸,你们郝家祖上数代虽为奴,但好歹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咱不能忘了本,当汉奸丢祖宗的脸……”;与敌人抗战他们不怕牺牲,前赴后继——“弟兄们,别唱了,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今日咱们是保家卫国而死,虽死犹荣。大家不要难过,等到了阴间,老子照样带你们打日本鬼子。”正是小说中无处不在的湖湘人的顽强坚韧和铮铮铁骨,才让小说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更加出奇,小说的传奇性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2.生命境遇的奇特

李晓敏擅长将小人物的命运置放于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之中,借由人物的生命境遇传达自己的价值观念,在人物刻画方面作者侧重对人性的发掘,表现人物内心的信仰和力量。《遍地狼烟》中的主人公牧良逢出生在一个猎户人家,从小和爷爷练习枪法,对枪有着独特的感悟力。因帮柳烟脱困打伤了国军的一个连长而被抓,车辆行驶途中,偶遇鬼子埋伏,张团长看中了牧良逢在实战中展现的枪法和胆魄,便说服牧良逢加入国军。在之后的抗战征途中,牧良逢屡立奇功,并多次绝处逢生。也就是在这一系列的征战过程中,牧良逢形成了自己的价值判断,最终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从牧良逢加入国军的原因看,我们不难发现,这是偶然夹杂必然的结果。偶然的是,牧良逢刚好在那一天下山给柳烟送山鸡,而那一天又刚好撞上武汉失守后溃败的国军在柳烟的茶馆滋事;必然的是,风铃渡位于怀化,处于武汉西南方,是国军退守的主要地域,战争失败,将士士气萎靡,常常寻衅滋事。就算不是因为这次偶然的事件参军,牧良逢嫉恶如仇的性格也迟早会指引他走上抗日的征途。这种偶然夹杂必然的人生境遇是小说《遍地狼烟》人物传奇性的重要表现。李晓敏多次在小说中运用这一手法,又如在抗战结束之际,新四军准备收降一个大队的鬼子,但日军听信重庆方面的命令,拒绝向国军外的其他部队投降,牧良逢接到上级指示,要他带领部下击退新四军。牧良逢深知两党之间存在分歧,但未曾想到国军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最后使他最终对国民政府彻底失望,遂投奔了新四军。偶然的是就在柳烟劝解未果后,日军拒降的事情发生了;必然的是国共两党之间的矛盾终将爆发,牧良逢终有一天要面临抉择。这种偶然夹杂必然的人生境遇让小说的情节显得曲折离奇,而生命境遇的主体人物也更加显示出了传奇色彩。

3.土匪元素的融入

除了生命境遇的传奇,小说人物的传奇性还表现在它融入了湘西土匪这一元素。民国时期政治黑暗,农村地区的经济受到严重破坏,再加上湘西多是山区的自然条件,以及湘西重要的战略地位,少数民族居多等因素,导致湘西成为土匪横行的天地。湘西土匪起源于明末清初,至清朝末年正式形成一股逆流。民国以后时期的湘西土匪常常通过利用武装攻击政府军队、银行等机构来壮大自身势力。[4]湘西土匪的存在和发展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传奇色彩,再加上作者刻意表现了许多性格迥异的土匪形象,他们有的烧杀淫掳、无恶不作,有的坚守道义、侠气凛然,故而传奇色彩更浓郁。在《遍地狼烟》中有较多的笔墨用来刻画土匪形象。例如《遍地狼烟》中的赵老虎,便是一个典型土匪形象。赵老虎是十里牌的土匪头目,为人心狠手辣。他手下有百多号人马,五六十条枪,平日和另一个土匪头目王保山各自占据一山,互不干涉。后赵老虎和王保山均被牧良逢收编,划入204团3营战斗序列,两人均被任命为连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老虎以前占山为王,为人一身匪气,在严格的军营管理体制下难免适应不了。在昆仑一战中,赵老虎连负责把守西侧阵地,但最后全线溃败。“这帮由土匪改编过来的兵痞们第一次看到钢铁做的装甲车和这令人窒息的毒气,惊慌失措下,不顾上级营长的再三警告,全连士兵跟着赵老虎临阵脱逃,将主阵地的侧翼拱手让给鬼子,204团一时陷入鬼子大队的反包围之中。”在民族大义面前,赵老虎选择做了逃兵,在逃跑过程中,杀害村民、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最终为牧良逢所擒。在赵老虎被收编之后,本有机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但小说却安排了一场战役,让赵老虎逃跑了。这一安排是符合人物形象的,同时也增加了人物自身的传奇意味。

小说《遍地狼烟》无论是写抗战枪王,还是写江湖游侠,都有着真实的历史背景,这也为其小说传奇性的表现提供了可信度,不至于让读者产生奇而无信的阅读感受。虽然艺术来源于生活,但是无虚构即无艺术,李晓敏擅长在叙述对象和表现手法上凸显小说的传奇性。其小说的故事发生在湘西,是在宏大的抗日战争历史背景下进行,小说中的人物身上无不融入了湘西人独特的铁骨和血性,具有浓厚的湖湘人文特色。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作者长于将曲折的生命境遇、复杂的人物关系扭结在一起,这不仅使小说人物的性格显得饱满生动,而且也增强了小说的传奇性和可读性。

二、多种形式设置悬念增加了小说的传奇品性

小说叙事过程某种程度上说就是讲故事的过程,如果作家只是平铺直叙地讲故事,那将会显得索然无味。李晓敏小说的传奇性不仅体现在叙事对象上,还表现在其情节的传奇性上。作者擅长书写故事的传奇,设置悬念是其小说情节传奇性的突出表现。

悬念是作品艺术魅力的重要来源之一,悬念设置的方法是小说创作的重要手法。一部小说有没有吸引力与小说的悬念密切相关,悬念可以增强读者的期待心理,增强读者的审美愉悦。考察《遍地狼烟》这部小说,我们不难发现李晓敏喜欢并善于运用省略设置悬念、预叙设置悬念、意外情节设置悬念等艺术手法。

1.利用省略设置悬念

省略设置悬念是指对故事情节的内容或发展按下不提,是通过使读者产生心理期待而产生悬念的手法。这一手法反复在《遍地狼烟》这部小说中出现。如关于牧良逢身世背景的介绍。“牧良逢从记事起,就和爷爷生活在这片大山深处,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听爷爷或者别人说起过有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久而久之,牧良逢也就再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牧良逢亲生父母究竟是谁?为什么他们要离开牧良逢?牧良逢的爷爷为什么从来不跟他提及他的父母?等等一系列问题萦绕在读者心头,而李晓敏却戛然而止,再无提及。又如自毁容貌的杨柳儿从尤小如那得知了郝一城过得很好的消息后自杀,尤小如恳求父亲尤正昌成全郝一城和杨柳儿,尤正昌怕出差错,命胡魁转移杨柳儿。后文并未对杨柳儿的消失作具体描述,相反转入另一情节的描写。读者对杨柳儿的去处毫无所知,自然生出疑惑,也就达到了作者设悬的目的。

2.利用预叙设置悬念

预叙设置悬念是指提前透露将要发生的情节或结局,使读者产生强烈好奇心的设悬手段。例如在昆仑战役爆发前,也就是牧良逢收编赵老虎、王保山等土匪势力之后的时间里,小说中有这样的描述“天空中阴云密布,充满了莫名的肃杀之气,牧良逢哪里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即将到来”。李晓敏在结束前一故事情节的描述后,将这一情急所涉及的人物将来的命运发展全都作了预叙,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3.利用意外情节设置悬念

意外情节设置悬念是最能突出传奇性的设悬手法,它是指用出乎人意外的情节来设置悬念的手法。这一手法在《遍地狼烟》三十二章表现得尤为突出,在一次作战中,牧良逢为解救一名战俘不幸摔入冰冷刺骨的河中。河水水流之急,温度之低,牧良逢生存的可能性极低,其他的战友们都认为牧良逢已经战死,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李晓敏设置了这样一个情节——“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感觉到了身边有水草,就顺手一把抓住再也不松手了,他挣扎着往岸上爬。原来,从他落水的地方算起,这河正好是个‘之’字形,水流太急将他冲到了下游几公里处的对岸。”牧良逢爬上岸后碰上了夜晚出来打鱼的英子父女,被救脱险。这样的巧合是平常人所难以碰到的,是作家为了构成小说戏剧性效果的刻意为之,也营造了传奇性的人物命运,小说的传奇色彩也就愈浓了。

三、传奇性在网络小说中的特殊意义

小说传奇手法能有效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同时也使小说产生张力。小说中传奇性和其他的艺术元素如果融合得巧妙,便更容易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审美氛围。阅读小说文本,笔者发现,传奇手法在小说《遍地狼烟》中有以下两点作用。

1.丰富了人物的性格特征,拓展了小说的想象空间

人物形象的塑造一般是通过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神态描写等方式,李晓敏的小说常常借助传奇性叙事,塑造人物,如骁勇善战的牧良逢、侠气仗义的郝一城、意志坚定的秦礁、不让须眉的柳烟……所有这些人物的性格并不是单一片面地展现,而都呈现出一种复杂、矛盾的特点。牧良逢作为战士勇于牺牲、甘于奉献,同时他也具有自己的性格局限,在共产党员任之武劝他加入共产党时有这样一段心理描写:“他何尝不晓得这个政府的黑暗和腐败,但是身上的军装却在时刻提醒着他,生为一个军人的气节,在他看来,如果现在投入共产党,他就丧失了一个军人的气节,是背叛。”如此抒写,形成强烈对比,凸显了人物的悲剧气质,丰富了人物的性格特征,拓展了小说的艺术想象空间。

2.建构了小说的情感基调,提升了小说的审美意蕴

小说主题的表现总是离不开特定的历史环境,只有在典型环境下才会有典型人物的出现,正因为先有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历史背景,才有后来牧良逢革命道路的选择和革命信仰的建立。正是基于这一逻辑关系,才得以形成《遍地狼烟》思想内涵的丰富性。假若小说的背景不是发生在抗战的特殊时期,牧良逢等人物的性格特征势必得不到如此充分地体现,其人物内心信仰的构建也可能失去其现实基础,故而小说的意义和价值也可能会大打折扣。

《遍地狼烟》特殊的历史背景赋予作品以无限的沧桑意味,这对于小说情感基调的建构具有重要意义。小说虽然淡化了政治色彩和教化功能,侧重对普通民众人性的挖掘,但因为表现了人物内心的信仰而具有强烈的抒情品性,因而给人一种悠远苍凉的历史情怀,这无疑提升了小说的审美意蕴,也使小说《遍地狼烟》具有比较深广的社会内涵。     

注释:

[1]欧阳友权:《茅奖视野中的网络文学》,《小说评论》2016年第1期。

[2]颜慧:《为长篇小说取得的成就喝彩——访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评委会副主任高洪波》,浙江作家http://zjzj.org/ch99/system/2011/09/19/002029571.shtml

[3]郑涛:《论湖湘文化孕育的近代湖南人精神》,中南大学2003年硕士论文。

[4]孙静:《民国时期湘西匪乱研究》,华中师范大学2004年硕士论文。

[本文为湖南省教育厅重点项目“湖湘民族文学精神特征研究”(项目编号17A168)成果之一]    

张建安,怀化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杨秀珍,怀化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