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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在时代的深度和广度中生成创造性力量
——新时代中篇小说观察
更新时间:2024-10-16 作者:聂梦来源:文艺报
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为新时代文艺发展举旗定向。十年来,广大作家和文学工作者在讲话精神指引下,勇担新的文化使命,于人民的伟大创造中实践杰出的艺术创造。以中篇小说为样本,可以清晰地看到,新时代文学正在以一系列代表性作品、标志性现象和时代性特征,构筑新时代文艺的独特景观,彰显新时代中国的文化力量。
弘扬家国正声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光辉历程,一方面为广大作家扎根大地、淬炼经典提供源源不绝的精神动能,另一方面也呼唤更多对重大时间节点、重大历史事件、重大题材提供深广文学观照的家国正声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十年来,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改革开放4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大时间节点,以党史、军史、国史为素材和题材的优秀作品不断涌现。徐贵祥《鲜花岭上鲜花开》驻扎大别山,以鲜活的英雄形象、英雄情结和英雄史事源流考,向沉睡在历史深处的英雄致以深切问候。杨怡芬《里斯本丸》从多年后的纪念活动起笔,多视角审视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海难,彰显历史正义和对和平的守护与期许。王松《红骆驼》向新中国第一代核工业者致敬,以对祖国“清澈的爱”树起一代人“奋斗青春,无悔抉择”的精神丰碑。王凯《荒野步枪手》聚焦军事演习,以饱满明快的语调描述新时代强军故事和军旅生活风景,称颂可亲可敬的基层官兵。西元《徒步走到终点》在常态和艰险双重境遇中,贴近戍边军人的心绪,书写家国意志和崇高信仰的深沉力量。小白在《封锁》中用周详广博的细节考据、重重镜像的风俗还原,让抗战时期的上海在沦陷与封锁的暗处迸发出民族大义的壮烈光芒。董夏青青《冻土观测段》递交了一份青年作家眼中的和平年代军事斗争素描。
家国正声是国之大者对新时代文艺气象的必然要求,也是对新时代文学的郑重嘱托。它激励广大作家眼纳千江水、胸起百万兵,以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文化观锤炼文学的视野和格局,以庄严、崇高、宏阔的艺术表达承载爱国情怀、民族精神和英雄礼赞,以吾土吾民、人间正道的浩然之气和民族尊严不可侵犯、世界和平不容践踏的正义之声,构筑新时代文学的筋骨和脊梁。
家国正声还包含着那些被称颂和铭记的属于文学的荣光时刻——2018年12月18日,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改革文学’作家的代表”蒋子龙、“鼓舞亿万农村青年投身改革开放的优秀作家”路遥被授予“改革先锋”称号; 2019年9月2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上,习近平总书记为“人民艺术家”王蒙颁授勋章奖章;在从事文学创作70周年系列活动中,王蒙作为当代文学乃至文化重要代表,其杰出成就和深刻影响赢得无数礼赞,新时代十年创作的十余个中篇,也成为他生命伟力、人间大爱以及丰沛创造调性的有力证明。感应时代精神、体现时代高度的文学大家,由他们所发起的领唱,本身亦是正声。
把握时代进程
新时代文学作为新时代的重要文化实践,其生命活力,就在于以强劲的时代脉动、火热的现实生活、生动的人民创造为深厚基础,于时代之变、中国之进、人民之呼中,书写山乡巨变,攀登文学高峰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 在脱贫攻坚、乡村振兴、全面小康的第一现场,活跃着新时代作家潜心深入、孜孜以求的身影。艾平《包·哈斯三回科右中旗》以草原上最出色的牧马人三次回乡为线,让新时代故乡和人们生活方式的新变化,结结实实生长在草原丰美水草、醇厚民风以及天地人的交流互通之上。杨遥《父亲和我的时代》写脱贫攻坚中的父辈新曲,时代深处生长出的活力与不接地气的“隐疾”并存对照,儿子进步、老人犹疑的人物关系模型也就此被刷新。苏二花在《拉大锯,扯大锯》中蒸腾起雁门关外返乡后充满生机的“纯天然绿色”新生活。
此外,在家族叙事、城镇变革、都市生活、世界图景等领域,新时代文学同样多有掘进,累积着艺术探索的新成果。邵丽《黄河故事》翻涌两辈人波澜起伏的命运,映照出中国社会数十年间家庭伦理、情感结构和社会观念的变迁。石一枫《世间已无陈金芳》融现实主义品格、抒情精神和青春理想于一体,在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性格命运中浓缩社会生活特定形态,展现人的道德困境和精神坚守。林森在“心海三部曲”(《海里岸上》《唯水年轻》《心海图》)中寻绎海洋叙事与家族、伦理、时代、历史等坐标系的呼应,常与变,出走与归来,顺应或对抗自然及时间,都被吞没在潮汐的奔涌里,由此,写作也得以从心海走向文学的深海。黄立宇《制琴师》借助陈腐乖张的木匠形象,传递了特定时代县城青年生命的困顿与希望,同时将整个时代向外部张望的渴求描绘得意味深长。杨少衡《铜离子》、洪放《追风》写城市建设、生态保护、科技兴业中的为官为民、家国情怀和理想担当。荆永鸣《较量》、常小琥《长夜行》里的医者仁心、众志成城、同舟共济,令人动容与敬仰。王威廉《你的目光》以“家族寻根”为叙事动力,以“眼镜”设计为纽带,书写了客家人和疍家人的历史渊源和生存境遇。王占黑《小花旦的故事》以方言入文,从个人生活史到少数族群生存状况,再到城市的文化变迁,为城市景观中落后但蓬勃的部分扩容。周嘉宁通过《基本美》记录大陆小城青年和香港青年之间的友谊,探讨重要历史时段如何与青年的日常生活、精神生活建立联系。杨方将两个大陆板块看似分离又不曾断裂的情感,安置在《澳大利亚舅舅》几十年的光阴中,时代变迁、时光流逝投射其中。
文艺工作座谈会以来的十年,是新时代文学现实题材创作丰收的十年。作家们以敏锐的艺术感知力深入现实内部与细部,在时代的深度和广度中生成无尽的创造力。我们有理由相信,更多具有新时代情境气象、精神气韵、人物气质的现实题材力作正在走来。
在人民中实现艺术创造
作家们能否写出传得开、留得下的优秀作品,从根本上取决于能否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在人民中实现艺术创造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心连心,欢乐着人民的欢乐,忧患着人民的忧患,做人民的孺子牛。”人民,作为新时代文学的关键词,在作家笔下得到了深刻熨帖的呈现。尹学芸《李海叔叔》真实恳切、情深意长,两个家庭二十多年的交集缠绕,在形式技巧匿名的状态里牵动起人们的记忆、经验和情感。艾伟《过往》从代际关系的角度试炼人性,以独有的故事张力诠释美德和宽恕的力量。田耳《一天》以死亡为契机,将人物连同他们的命运召集、容纳进特定的时空容器里。刘建东在《阅读与欣赏》的工厂生活中,贡献了一位文学长廊里少有的风姿绰约、行为大胆的女性师傅形象。张楚在《过香河》里创造别具一格的舅甥关系,是对过于强盛的日常生活的飞升。鲁敏以临终拜访为主题结构《无主题拜访》,浩茫的心事无一落实,却又在不圆满处得见圆满。叶弥《是谁在深夜里讲童话》、陈仓《再见白素贞》于现代童话和传说中倾注慷慨与虔诚,铺陈与人相拥的善和暖。裘山山《我需要和你谈谈》、程青《父亲的深夜》、马金莲《蒜》关注暮年叙事,面对代际间或焦灼或汹涌的情感,抽丝剥茧。蔡东通过《来访者》的心理治疗提示我们,对于戏剧性之后升起的日常之物,以及人的不健全与自省,谁都无法真理在握。孙频在《鲛在水中央》中处理创痛,用情感的素朴与温热,营造出相对安全的暗处,企盼居于其中的人走向愈合。在胡学文《丛林》、许春樵《麦子熟了》、东君《上海为什么没有山》、弋铧《秋千引》里,命运强有力地阐述自身;在双雪涛《平原上的摩西》、班宇《双河》、韩松落《给雷米杨的情歌》、陈再见《旁观害羞者》、杜梨《今日痛饮庆功酒》里,年轻且敏锐的才情得到充分彰显。
文学的常温,在于在历史的承续处和时代的更新处看到人,从蕴含在具体生活中的理想、劳动、境界、趣味和共同的价值追求中,提取整全的人的心灵。那些以人为本的优秀作品之所以令人念念不忘,就是因为“事业和生活、顺境和逆境、梦想和期望、爱和恨、存在和死亡,人类生活的一切方面”,都能够在其中被洞察并洞见。
承续优秀文化传统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是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新时代文学的根基和宝藏正在于此,十年间,传承中华美学精神、赓续中华文脉,成为越来越多的作家的自觉追求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结合新的时代条件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和弘扬中华美学精神”,“‘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实现中华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新时代以来,传承中华美学精神、赓续中华文脉,成为越来越多的作家的自觉追求。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把艺术创造力和中华文化价值融合起来、把中华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追求结合起来的优秀作品不断涌现。迟子建在《碾压甲骨的车轮》中钩沉东北历史,小说以乐章的形式集结,古与今、现实与世情、历史与文化在迷雾般的人物命运中次第展开,借由甲骨文物碎片的遭遇,作者完成了对中华悠久历史文化的深情回望。肖江虹《傩面》在归来的游子和最后的傩面师之间展开“变”与“不变”的对话,小说中一切机缘巧合都笼罩在对神、对信仰、对漫长的人类经验的敬畏里,这将它同一般意义上的民俗书写区分开来,获得了独立的精神空间。葛亮在“匠人”系列(《书匠》《飞发》《瓦猫》),对饱含传统文化光晕的器物和手艺,以及灌注其中的生命遭际和文化情感进行持续书写,在完成文学地理学意义上的开掘的同时,也传递了与当代审美追求同声相应的古典文脉、风格与精神。冉正万以《鲤鱼巷》《指月街》《醒狮路》等为代表的贵阳系列,建构着写作者新的写作地标,也展现着一座城的文化氛围,可以以“情书”的方式烙印在文字里。普玄在《太阳刻度》中交付足够的耐心和诚恳,描述看似“前现代”的守信方式和道德准则,在遭遇“现代”生存智慧时,如何被磨损却依旧刻画在人的心里。陈集益《大地上的声音》起笔地方剧种,描摹地方性文化与时事命运的审美综合。孙正连《江水炖江鱼的日子》以“活传统”与“后继人”的父子关系,再现北方渔家文化的风俗画卷。林筱聆《故香》在150多年的时间跨度里,以世界视角讲述茶的历史与传奇,茶的哲学及文化,写茶人茶事,亦是对传统文化和家国想象的诗性演绎。龚万莹自诩“鼓浪屿小孩”,《出山》在成长小说、新南方写作、岛屿叙事、闽南风情画等条目外,自有为达观热闹的生命哲学所滋养的光泽与韵律。舒飞廉《团圆酒》写乡村一场迟来的婚宴,小说中的人与万事万物始终并存,那些品性、造化跟前程也因团圆的篝火而被一一点亮,作品的自在与自足指向传统审美范式的活化魅性。
可以看到,新时代文学的丰盈质地,根植于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文化坚守与精神追求,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继承发展、创新创造的奥义,也将在新时代文学的书写中得到持续的审美的验证与升华。
绘就人类文明新篇章
古典与现代、科学观与人文观、想象力与使命责任并行,科学精神、技术支撑在美学层面上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相互交融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艺工作者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新时代文学是坚定文化自信、光大中国气派中国风范的文学,也是参与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体现广大人类关怀的文学。
集天地生趣,与万物共生,是中国精神的精妙所在,也是中国智慧和中国经验参与构建人类共同价值的重要内涵。这当中既包括对生命原力的追溯,也包括在天地人的多维结构中恢弘心界,寻求人文与自然的融通。《三只虫草》《蘑菇圈》是阿来“从青藏高原上出产的,被今天的消费社会强烈需求的物产入手的小说”。小说的人物来自朴素的诗歌时代、手工劳作的时代、灵魂眼睛和身体相互协调的时代,来自时间无限充裕、智慧可以予人忠告、讲故事的艺术和口口相传的经验孕育其中的时代。在与消费社会的碰撞交锋中,人的神性、“齐物”的智识之境以及面向未来的强大力量横亘其间,深情召唤人们重新开始、再度出发,与世界相亲相敬。张炜《寻找鱼王》将出门远游、拜师学艺的情境处理得灵动活泼、富有深意,让时间和自然当中指引人生的恒常之理一代又一代传承。罗伟章《声音史》中,主人公小如草芥却天赋异禀,耳朵无限延展,能将万物的声音收纳于心,再在嘴唇上开花结果。在他的讲述中,世事更迭与古老神秘的历史以合于天地的状态形成呼应。索南才让《荒原上》构建了富有原初生命活力和原始诗性的生存空间,在那里,生灵万物和山川河流坚韧,广袤无垠的大地与人的渺小并置,精神游牧者行走期间,自由吟唱。
近年来,科技与科幻在文学领域声势渐长。科幻文学是大国文学、生命文学,也是集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等于一身的探索人类文明存续拓展的审美共同体。在中国科幻发生、发展、崛起的过程中,科幻文学作家用幻想、更用思想,有力参与中国文学现代化进程中新的观念和新的时空的塑造与创造。新时代以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和文化强国、科技强国的时代命题,让科幻文学恰逢其时汇入中国式现代化的精神洪流,陈楸帆、李宏伟、宝树、程婧波、江波、张冉、阿缺、顾适、昼温等一批作家以迭出的精品力作,向世界展示着中国科幻的智识与审美担当。
现实题材领域中,科技题材小说的出现与累积,尤其值得关注,并正在形成新时代文学独有的科技风景。《中关村东路》聚焦国产芯片创业史,作者秦北凭借十余年半导体行业从业经验,讲述了“中国芯”坎坷波澜的研发之路。陈谦在《无穷镜》中用3D成像的技术难题,隐喻现代科技背景下人类看与被看的存在主义难局。吴清缘《卫煌》处理守护敦煌的主题,让现实与幻象、史迹无缝对接,知识之核在精神与美的洇染下化为文学图景。在彭杨《故事星球》里,年轻的科技公司创业者高呼“中国在长高”,也道出了向世界敞开胸襟的文化自信与自豪。在这些作品中,古典与现代、科学观与人文观、想象力与使命责任并行,科学精神、技术支撑在美学层面上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相互交融。
优秀作品不胜枚举,新时代文学向高峰砥砺奋进的崭新气象,有赖于文学场域内外乃至新时代中国和整个中华民族的斗志昂扬。期待更多珍惜来路、识微见远、丰沛开阔的新时代文学叙事,在新的文化情境中发挥应有的精神力量。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发展研究处处长、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