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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斯奋 | 与众不同的“独一个”才有价值

更新时间:2024-09-23 作者:吴小攀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9月26日,“诗文书画——刘斯奋艺文七十年综合展”将在广州艺术博物院(广州美术馆)开幕。日前,年届八旬的著名作家、评论家刘斯奋接受本报记者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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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斯奋,1944年1月出生,原籍广东省中山市。历任广东省文联主席、广东画院院长、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长篇历史小说《白门柳》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并入选中国出版集团《二十世纪中国文库》,论文《朝阳文化、巨人精神与盛世传统》获广东省社会科学研究成果一等奖。另出版诗词研究及其他学术著作十余种。美术作品《都市窗口》入选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山水画作品《万岳朝宗》被北京人民大会堂收藏。2015年获广东省第二届文艺终身成就奖。

无须为创新而创新

羊城晚报:以您多年的经验,一个“素人”怎么练好书法?

刘斯奋:第一,练笔法,第二练结体,这两个是基本功。这两个练好了,基本功就有了。但有了基本功并不能保证就能成为书法家,还要练节奏,一个字要能写出节奏来。一切艺术的最后抽象都是节奏,唱歌有节奏,跳舞有节奏,写文章也有节奏。艺术抽象到最后就是节奏,是艺术家本人内心的律动。读者通过节奏,感受到共鸣。

羊城晚报:节奏怎么学?

刘斯奋:这就到天赋层面了。大匠只能予人以规矩,不能予人巧,巧就是节奏了,规矩就是基本功。巧是天生的,巧劲儿就是节奏。

羊城晚报:临帖是练好书法的基本,有什么讲究?

刘斯奋:临什么帖才好?喜欢哪个就临哪个,因为像谈恋爱一样,要有共鸣才行。喜欢,才能够产生共鸣,谈成“恋爱”。

羊城晚报:您自己临帖吗?

刘斯奋:我一般不临帖。你临王羲之再像也不是王羲之,也只是落到第二层次。因为你是你,他是他。艺术的价值一在个性,二在激情。临得再像,失去个性,价值便大打折扣。

羊城晚报: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临?

刘斯奋:很少。也许是天赋使然,我画画、写字,都是看看就知道怎么搞了。练书法,我更多的是读帖,欣赏。艺术的价值就在于与众不同,个性突出,发挥出个性就是新。共性是没有价值的,与众不同的“独一个”才有价值。

羊城晚报:如何创新?

刘斯奋:无须为创新而创新,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艺术家,要把自己的学养、才情、积累充分发挥出来,最终写出自己,画出自己,就会与众不同,就是新的了。

写出《将进酒》才算“有本事”

羊城晚报:古诗词创作您也涉猎,这是怎么起步的?

刘斯奋:也是有一个过程的,从小就听我母亲读古诗,我父亲也写古体诗,所以也就爱上古诗词。

羊城晚报:您父亲刘逸生先生致力于中国古典文学的普及,上世纪60年代开始就以《唐诗小札》《宋词小札》《龚自珍编年诗注》等著作闻名,您也喜欢龚诗?

刘斯奋:诗歌很注重形象创造,唐人已到顶点;宋人就开始在诗中说理,屈大均说“诗莫丑于宋人”;到了清代人又走另一条路子,“学问入诗”,多用典故,“同光体”一味掉书袋,一般人读不懂,可以说是走入了一条“死路”。还要怎么写?用新的思想和审美观念去突破,龚自珍就走这条路,影响了一代诗风。

羊城晚报:现在您还写古体诗吗?

刘斯奋:基本不写了。偶然写一两首。“江山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现在是盛世了,个人反而没那么多诗情了。有些人还在不停地写。无非写游山玩水,吃饭喝酒之类,空费心力,没有意思。时代不同了!今天不可能写出杜甫那样的诗,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没有经历过家国的不幸,根本就写不出。

羊城晚报:现在有一些年轻人也写古体诗,但不少以多用典自矜。

刘斯奋:那就是走同光体的老路,以艰深的包装来掩饰内容的空虚贫弱。当下可以说已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盛世,衣食无忧,国富民强。作为一个中国人,自豪感是毋庸讳言的。现在的人如果还能写出《将进酒》那样体现盛唐气象的作品,才算有本事。否则,所谓的“微言大义”很多是沽名钓誉。

武侠小说相当于现在的网络小说

羊城晚报:继承发扬优秀的传统文化是一个大话题,当代人应该怎么做?

刘斯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看这还是要寄望于年轻一代,因为他们的整个感觉是全新的。历史发展只能循序渐进,不能超越。

羊城晚报:现在要全面建设中国式现代化,文化建设是其中应有之义,您和林岗老师在《走出鸦片战争阴影》的长篇对话里也谈到了,要用中国的语言、中国的逻辑、中国的传统来讲中国的事情。那里面还有很多值得细细回味的灵感、精华、火花。

刘斯奋:对,就是用一种通俗的语言来讲一些理论的东西,更容易让人接受。而现在的一些论文、理论只是“敲门砖”而已。

羊城晚报:很多所谓学者根本没有能力这样谈。

刘斯奋:我们主要还是不求名不求利,不用按那些评职称的规范来谈。一旦按那些规范要求,写出来的论文的可读性就大打折扣,往往是除了作者自己加上小圈子里的几个人,恐怕难有更多读者。

羊城晚报:这也是学术研究、文艺创作数量多而质量未必佳的原因。现在有的作家一年可以写好几本小说,而曹雪芹一辈子只写了一部《红楼梦》。

刘斯奋:是的,有些网络小说很挣钱,但就只是满足读者的一时快感而已,实际上是没有什么东西的。说句得罪人的话:金庸的武侠小说相当于现在的网络小说。金庸无疑是通俗小说大师,在这个范畴内达到很高的成就,但他的作品不属于严肃的历史小说,与《红楼梦》更无法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羊城晚报:您的三卷本长篇历史小说《白门柳》至今仍是广东唯一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对此您是怎么看的?

刘斯奋:广东人写小说很吃亏,要把广州话“翻译”成普通话,而历史题材小说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跨过这个坎。广东的外来作家很多,他们对广东本地生活的融入有一个过程,需要时间,所以不能着急,要假以时日。

羊城晚报:有作家说过,写长篇小说是一项体力活,这是不是您不再写长篇的原因?

刘斯奋:在《白门柳》里我砸进了16年的光阴,那是我精力最充沛、思想比较成熟的阶段,所以有盛年出佳作一说。后来我转到写字、画画方面,因为不是专业作家,爱写就写,不爱写就不写,无所谓。

羊城晚报:记得您刚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接受我们的采访时,曾说过要“挥霍余生”……

刘斯奋:现在还在挥霍,最重要的当然是养好身体。画画,写字,写小说,学术也搞了,行政领导也当了,已经超额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