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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文彬 | 汪泉《湘子桥畔》:潮涌帆升家国梦
更新时间:2024-08-28 作者:苟文彬来源:中国青年报
《湘子桥畔》是汪泉创作的长篇历史文化散文,既书写集历代众多建桥者而神化得名的湘子桥(广济桥),探寻潮汕文化根脉,又以此桥联结800多年间千千万万潮汕人的赤子之心,直抵海内外潮汕儿女的灵魂,演绎潮汕人的精神内核。整部作品将乡书、乡音、乡情与潮汕贤达士子和万千儿女紧密结合,在城市精气神的书写上取材别致,立意高超,为新时代的城市精神书写提供了生动的蓝本。
隐喻多元,指涉多重。《湘子桥畔》用33个主题材料、7个篇章辅以尾声延展开来,以湘子桥、红头船、老妈宫、侨批、潮剧、陶瓷、牌坊街等众多意象为隐喻,指涉潮汕文化精神内核,涵盖潮汕800多年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多个领域,既有古代历史也有现代化进程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又有多重发掘潮汕文化象征性和现实意义。作者肩负历史写作的特殊使命,坚定文学书写价值观,在深入分析历史事件的基础上,通过思考和解读,将中华文化、社会发展和潮汕民生、海外潮汕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不断剖析出政治、文化、社会事件背后的深层次内容,进一步升华与时俱进的潮汕精神。
第一章《湘子桥,渡己渡众之舟》以一座桥就是一部史诗开篇,回顾古代潮汕九官与子民赓续造桥的历程,生动诠释“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的中华文化精粹;第二章《红头船,如烈焰在海面燃烧》书写红头船突破海禁,扬帆出海、渡人渡己的团结奋进精神,尽显堂堂中华威仪;第三章《老妈宫的眼神》里“猪仔”五味杂陈,寄托了作家巨大的同情和悲悯,“贱民”冒险闯荡,心系家园慈母,侨批寄托乡情,进而灵动转化,形成侨批产业并发展壮大;第四章《情动于衷而藏于内》、第五章《星辰般的文化脚印》写“陈天蔡地佘皇帝”、吞武里王朝郑信等潮籍侨胞在新加坡、泰国落地生根、开基兴业、定国安邦的辉煌,石雕、中医、潮剧等潮汕文化在海外开枝散叶、播撒南洋;第六章《天空在上,祖国在上》写国破家亡时,潮籍海外侨胞心怀故土,捐资捐物,甚至归国投身革命,扛起抗日救国大旗彰显家国情怀;第七章《君子豹变,其文斐也》写潮州陶瓷的文化魂魄,如何将“道在器中”的白玉令,通过高科技蝶变为时代风潮;尾声《将他们的名字如火焰般高高擎起》重振湘子桥畔的牌坊街,推动当代潮人继往开来,传承创新潮汕精神赢取未来。
深掘历史,追溯根脉。《湘子桥畔》所呈现的是基于潮汕地区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事实,作者通过查阅史料,细致入微地研究,准确、客观地阐述、揭示古往今来潮汕不同时代的历史背景和演进规律,以现实主义历史手法建构出来的。人与自然、历史与现实、家乡与异乡、贤达士子与芸芸众生、齐家与治国,既有神秘穿越的历史厚度,又有历历在目的真实质感,体现了历史散文“事实真实可信”的立足之本。
天灾人祸是残酷的,作为韩江边上的潮州城和老百姓,承受着洪涝灾害和两岸阻隔带来的各种重负。如此看来,作者赋予潮州这座城市气质的形象代言人,就是天堑变通途的“湘子桥”。浩浩荡荡的潮汕商人红头船队与压舱石狮,雁阵般归来的侨批与潮阳陈四合批局陈云腾家族,华工海外的悲惨遭遇与自强不息的“陈天蔡地佘皇帝”,曼谷洪门“二哥丰”与革命薪火林义顺等,发出爱国潮音的红色志士许甦魂与以笔为枪的洪灵菲,抗日侨领蚁光炎与航空烈士丁寿康,新四军华侨诗人陈子谷与“潮州小姐”陈波儿……这样一个个历史场景与人物形象前后跨越800年,如果作者没有对史料作认真细致的研究,就无法把握这些历史事实的准确性与真实性。从《湘子桥畔》呈现的不同时代环境、整体与细节的演绎来看,作者文学书写的立场是坚定的,还原真实史料的脉络是清晰的,这也使得《湘子桥畔》阅读起来就像一部演绎潮汕人文形象的历史教科书。
个性突出,形象丰满。作者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加入个人抓取素材的偏好,生发自己的思考和创作技巧,这是历史散文不可或缺的部分。《湘子桥畔》塑造人物、推进故事情节一个重要的艺术手法,就是对立和斗争的对照描写。作者笔下的人物、事件,都不是孤立静止的描写,总是将具有不同身份、思想、感情、心理、气质的人物放在矛盾对立的环境或事件联系中作形象的描绘。
比如自南宋乾道六年曾汪知潮汕军州事以来,以韩昌黎8个月使潮州山水改姓之政绩为标杆,“为民谋利”的切入口就是架桥韩江、渡己渡众。历朝历代官员不断重修、改建,最终创造出“浮桥以渡”的湘子桥。作者进一步塑造质朴的老百姓形象,从上溯桥名源头落笔:因建桥者多矣,老百姓索性将历代建桥官员统化为神,直追韩愈之侄、八仙之一的韩湘子,唤桥为“湘子桥”。这上接韩愈下连官民、神话与现实勾连一体的“韩湘子为潮汕造桥”,承载着灵动无比、精细多姿的潮汕文化,使之成为潮人之根脉,更是延续中华文化的潮人之摇篮。
书中少年郑镛为生活穷苦所迫,历经艰难抉择,说服父母,踏上搭载“过番客”的红头船,在暹罗首都阿瑜陀耶城摆起生果摊档,并与当地姑娘洛央结婚生子。相比陈云腾的命运更是曲折,本是男儿身,出生后却被打上“女婴”标签,16岁成为“猪仔”被卖到惊惧之所苏门答腊,10年契约满所剩下的钱不足一块银圆。“我要回唐山(家乡)”的举动使其成为“水客”,直至其陈四合批局成立,家族事业延续至今,真可谓是苦尽甘来。在新加坡安顿灵魂的佘有进,可以说是少有未曾受苦之“过番客”,从在商船当书记员到开商行,从广置地产到华人华侨领袖,再到富可敌国的“佘皇帝”,其在潮汕家乡所习之文化,成为其谋生路上遇见贵人船主的敲门砖。《湘子桥畔》有一则与佘有进这个文化人形成鲜明对比的场景,不识字的“过番客”在托“水客”带批款的信笺上,画了4条狗8只鳖,其妻看后知道丈夫捎带了100元钱回来。读罢这则在潮汕乡间广为流传的故事,读者脑海里立马浮现出“画”信的滑稽场面和妻子聪慧默契的形象,让人忍俊不禁。
精练生动,语言优美。追求精练而生动的叙述方式,通过优美的语言、质朴自然的表达,让读者在享受阅读的同时感受到汉语之美,这也是《湘子桥畔》作为历史散文的写作特色。从《湘子桥畔》爬梳潮汕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我们看到官民上下共建美好家园的同心同德,吃苦耐劳隐忍负重的绝境逢生,团结进取共克时艰的时代气象,情动于衷教化于斯的乡音乡情,家邦有难投身救国的大义凛然……无不被写进作品,留下众多情真、境深的精彩片段,犹如繁星点点闪耀在读者的脑海里,点亮读者的灵魂与作者的共情。无论从《湘子桥畔》的篇章结构,还是叙事逻辑分析,我们都能深切感受到,作者在注重书写史实的同时,融入了其对民族、对时代、对国家真挚而强烈的情感,这既是文学艺术的表现,也是作者通过对历史人物事件的思索与探究,向读者展现文本写作的不同面向,同时也为作品的可读性、思想性、艺术性提供强大的内生动因。
诚如作者所言:“看似一座桥,实则是一道横跨在河流之上文化银河,它将潮州文化不断充盈,繁星垂天,浸润潮人;进而以此为原点,远渡重洋,薪火赓续,点燃世界文明,以此实现文化天下的愿景。”作者在《湘子桥畔》的创作中自觉承担起了文学写作的责任与使命,用真实性去建构历史文化的生命,用现实性去搭建人物故事栩栩如生的舞台,用理性判断去提炼升华书写对象的精神,用文学艺术去放飞丰盈有力的翅膀,这也是我们作为写作者值得学习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