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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劲松 | 如何写出自然生态背后的人生百态
——从南翔短篇小说《书吧里的长耳鸮》谈起
更新时间:2024-02-20 作者:陈劲松来源:文艺报
作家南翔近年以深圳为故事生发点,创作了不少中短篇小说。概览其风貌,大致囊括了以下三重写作视野:历史视野、生态视野和人文视野。三者或择一二,抑或并行不悖,信手拈来、举重若轻之间,传递出他对时代、城市、社会及人性的悉心洞察。新近发表的《书吧里的长耳鸮》就是这样一部融生态与人文双重视野为一体的短篇佳构。
新世纪以降,随着环境与气候变化凸显为全球性问题,生态亦成为世界文学创作领域的重要题材,但如何写出自然生态背后的社会生态乃至人生百态,深刻认识到生态问题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复杂性与矛盾性,而不是停留在标签式、简单化的表层浅尝辄止,无疑值得广大作家警醒并为之努力。《书吧里的长耳鸮》(《大家》2024年第1期)显然属于前者,小说以台风过后的红树林书吧为表达空间,以一只来有影、去无踪的长耳鸮为叙事媒介,不动声色地讲述了一段人鸟奇缘。人不懂鸟语,鸟却通人性,南翔笔下的长耳鸮犹如一只灵鸟,“分得见美丑,听得出好坏”。它与书吧店长小雪心有灵犀,故而在小雪看来,“隔种的未必就比同种的难交流,人与狗,与猫,与其它很多动物交流起来,并不比与人打交道更多障碍。”人鸟相惜之余,折射的何尝不是人类的孤独?《书吧里的长耳鸮》问世前,南翔还曾创作了《哭泣的白鹳》《最后一条蝠鲼》《消失的养蜂人》《珊瑚裸尾鼠》《果蝠》《红隼》《海钓》等生态小说,这些小说并非作者心血来潮的刻意为之,而是他对于生态问题持久关注、深入思考、重新认识后的文学抒发,深具艺术性与思想性,既是当下值得关注的中国生态文学作品,也是研究新时代中国生态文学的重要文本。谈到南翔的生态小说,评论家贺绍俊也曾给予高度评价,认为“都是将生态问题与社会问题搁置在一起来写,写出了生态问题的复杂性。”体现在《书吧里的长耳鸮》中,则是小说虽与生态有关,却又不只关涉自然生态,还隐含着城市生态、文化生态、教育生态、职场生态、情感生态……在诸多复杂生态的纵横交错中,潜伏着作者淡淡的惆怅与忧思,这种惆怅与忧思,心系城市规划、文化发展、教育改革,以及现代都市人的恋爱和婚育等等。所谓以小见大,即是南翔小说在生态视野下藏匿的深层蕴藉。
对一个优秀作家而言,浓郁的人文情怀必不可少。南翔同样认为,“无论是对历史和现实的态度(包含生态意识),其主要切入点都体现为,作为生活与审美主体的个人,是否具有良好的人文意识与素养。”纵观南翔的生态小说创作,无论是早期的《哭泣的白鹳》,还是中期的《珊瑚裸尾鼠》,及至今天的《书吧里的长耳鸮》,人文情怀与人文视野皆贯穿始终。《书吧里的长耳鸮》以深圳为故事背景,却并不耽溺于表现这座现代化都市的前卫和时尚,而是透过城市肌理,深入城市骨髓,写出了深圳的城市精神与烟火气息,尤其是氤氲其中的人情人性,读来备觉温馨而美好。小说中长耳鸮的不请自来与不辞而别,店长小雪与长耳鸮的专注和默契,店员小冬对小雪的暗恋和牵挂,都表现出“人性在滚滚红尘中的温煦守望”,给读者留下了犹如“浮雕一般过目难忘的场景与影像”。值得一提的是,南翔塑造的主人公小雪与众不同,譬如她坦坦荡荡却又有几分玩世不恭,爱好很多却又过于随心所欲。然而,小雪却在“学历就是唯一的人才尺度”的环境中,活出了简单、干净、真我的风采,这不仅体现于文弱的她在体育爱好方面选择了速度非常快的佩剑、自愿要求到新开张不久的红树林书吧做店长、出门从不带太阳帽与遮阳伞、鄙夷用聊天软件做课件的讲座嘉宾不学无术等,而且在于她对现实的警惕和对理想的执着。大专毕业的她,面对学历至上、逢进必考的职场生态,颇感无奈仍然迎难而上,期待命运能够垂青。“那个凭着一技之长就可以进大学任教、办工作室的时代,我们没遇到,今后不知还能不能遇到?”这是小雪的感喟,其实也是南翔的呼吁,彰显的则是作家身上深厚的人文情怀:因材施教、人尽其才。看似容易,做到实难,南翔的省思因此不无意义。
好的短篇小说,不必像长篇小说,非得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和大团圆结局,很多时候也可只是表达一种意绪、一种感受。南翔的《书吧里的长耳鸮》亦如此,不疾不徐的同时娓娓道来,情绪饱满且又收放自如,好似雨后彩虹、雪后初霁,仿佛南屏晚钟、悠悠碧空,读来意味深长、余音绕梁。长耳鸮还能飞回来吗?小雪是否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她会重新出现在书吧吗?南翔没有告诉我们,但小说不正由此释放出一种希望吗?对年轻的小雪和小冬而言,生活还得继续,未来不可知却充满希望,犹如城市夜空的一束微光,照亮他们以及千万个城市青年踟蹰前行的路。
(作者系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科学中心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