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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到岭南 ——移民盛慧的乡愁
更新时间:2024-01-04 作者:李亚萍来源:广东文坛
在同事介绍下认识了盛慧,因为他也是江苏宜兴人,真难得在岭南遇到家乡人。我虽然已经在广州长居20多年,每到春天还是会想起拂面而来的温煦春风,成片油菜花的金黄,桃花的嫣红,清香的马兰头……盛慧显然也是有着浓厚乡愁的江南人,他的《外婆家》不就是顶顶怀乡的佳作吗?
《外婆家》是一部散文集,情感基调是那么温柔缠绵,一看就知道多少受了汪曾祺的影响,遣词用句朴素简单,感情表达收敛内蓄。乡愁最多是写童年,萧红在华洋杂处的香港缅怀呼兰小镇的童年,林海音隔着台湾海峡遥望远去的北平,12岁之前的日子多么美好而纯真。盛慧接续了他们的传统,以抒情笔调书写自己在江南的童年时光,那时穷困却温暖,贫乏却满足。
如果说《外婆家》记录了盛慧儿时对外婆的回忆,那《风叩门环》则是对外婆老年独居生活的想象,她老了,走了老伴,身边只剩下与她不和的媳妇,最小的女儿也跟着外甥去了广州。孤独无依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呢?小说依然是用散文笔法展开,片段式呈现赵老太的日常生活。
赵老太的生活日复一日,每天都碰到那么几个人,儿媳妇玉珍,苏北嫁来的红香,无所不知的兔子婆婆,被村里人看不起的渔船婆春生娘还有邮局的小许丫头。盛慧在题记中写到“所有的人不过是一个人”,那么赵老太应该是所有乡村老太太的代表,而那个江南小镇则是整个农村的缩影。因而,小说里看不出明显的时代背景,亦没有具体的地理空间,如同李永平小说《吉陵春秋》中模糊的时空一样,它是它,更是它们。
乡村生活的孤寂是该小说要着力表现的氛围。赵老太身边亲人的逐步远去,剩下儿媳妇相依为命,然而玉珍整天想着赵老太的钱财,两人并不能和睦共处。赵老太每天都要从村子走到镇上去完成自我的精神之旅,到镇上她可以买吃的,去理发店听点八卦消息,然后再去邮局看看小许丫头,获得一点被尊重的感觉。
赵老太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去广州看外甥,她把家人团聚的日子想象得特别美好,似乎到那里就可以找回以前和乐团圆的感觉。乡村生活因为男人的缺席而变得更女性化,男人或走或亡,让乡村呈现出阴柔和复杂的味道。赵老太在其中游刃有余,她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智慧,虽老却还颇有主见,有钱但不吝啬,她喜欢让人知道她的富有,也善于使用钱财。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喜欢搬弄是非,是一个非常能够自足的老太太。
她善良,懂得如何看人脸色行事;她孤独需要朋友,所以对身边的红香并不拒绝,尽管她一再占尽便宜。对兔子婆婆那种高高在上的脸面,赵老太懂得如何去对抗,不愿意屈就,这是一个并非逆来顺受的老太。因此,等到外甥把她带到广州后,她竟然又想念起自己的家乡,用强硬的方式迫使外甥送她回家。这种强烈的乡愁在老太太的身上表露无遗,她就是连着那片土地的树,没法移植,这是老一代乡村人对故土的依恋,小泽这些没有故乡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乡村固然淳朴、安静,但并不是乌托邦,甚或是恶托邦的代表。因为金钱在生活中的位置越来越重要,以至于人与人之间的亲情、友情等都可以被这一实际的物质利益所替代。在乡村社会中惯以维持秩序的人情、信任、乡村朴素的伦常道德都已不复存在,或者说被商业社会的价值所无情取代。
因此,红香可以大胆出外用婚姻诈骗的方式取得不义之财,最后被人上门讨伐,而其老公福大还忍气吞声可以接受这一现实。玉珍则千方百计想从婆婆那里榨取钱财,并且和红香联手用欺骗手段带着老太去看病,从中赚取好处费。甚至希望老太生病死去,留下的钱财都归自己所有,她最担心的是老太去了广州把存折也都带上,把钱给了女儿,自己一分不得。
玉珍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如果谁给我一万块,我马上死都可以”,多么可笑的金钱观,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生命。在乡村这种经济至上的价值观已经深入人心,作者特地以村里人疯狂去影剧院抢免费羊毛毯的案例来反映在经济大潮中被击垮的众生相。乡村道德伦理的崩溃可见一斑,大家为了贪欲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是常有发生的,各类集资案的爆发都源于此。作者有意识地庇护这个老太太,因为她还保有着乡村的传统价值观,然而玉珍等一帮贪婪之人自然得自食其果。
盛慧用真诚的怀乡之心写那远在江南的家乡小镇,遥远却富有诗意,温情却不乏失望。对于移民而言,故乡是无法回去而只能用来回望的,正因为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才使得《风叩门环》比《外婆家》更多一丝惆怅,一种决意要慢慢从乡愁中走出的感觉。
只有面对过去,整理历史,才能有勇气去面对此时此地,我想任何一个移民作家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盛慧近年来游走在珠三角一带,写出《大湾的乡愁》不正是一种新的开始吗?他用此时此在营建自己新的家园,为乡愁重新寻找寄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