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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果子的人

更新时间:2023-10-23 作者:余丛来源:广东文坛

命运

老树竭力的从土壤里吸收养分,供养着茂密的枝桠和树叶。满枝绿意中,只有它一片枯黄,显得格外醒目,又不合群。它想让自己绿一点,哪怕青一点都行,可是它却过早地衰败了。

每一阵风吹来,它就忐忑不安,紧紧地抓住晃动的枝干,心中默念着:不能松手,不能松手。但这次的风力,还是让它轻飘飘地脱落了。像无力的求救者,或被抛弃的孤儿,它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伙伴。隐约听到一阵喧哗,那略带讥讽的嘲笑,从绿意盎然的树叶丛中发出声来。

孤零零的,它从树梢上飘落,看起来像自由飞舞,却有被放逐的感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它在路面上飘荡,碰见过凋零的花瓣,也遇到过枯萎的杂草;被一只脚踩过,又被一只汽车轮胎碾压。后来,它被一个顽皮的孩子捡起来,拿在手上玩耍,又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于是,它混身在垃圾里,被一并投入到焚烧炉。它已经干枯了,甚至哭不出一滴眼泪。它感觉到灼热、滚烫,火苗渐渐吞噬它的身体。枯叶紧张地卷曲起来,瞬间由黄色变得通红,尔后黯淡,直至成灰。

身体上的梦

我的身体上的梦,是不知趣的侵略者。它进入,窃取睡眠,制造想入非非的场景。

我的梦为一段空白停留,光阴的泄密者。它有巧取豪夺的勇气,它打扮成现实的模样,它蒙混过关就是为了蒙混不过关。

因为它是梦,它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它有它的生活和处境,它是无孔不入的异形者。它寄生在我的身体上,我也是它的身体,它的梦。

尘土

曾是庞然大物身上的碎屑,扑扑掸掸的,从靠山上驳落。那时候,它可以是一堵墙,一方顽石,或者废弃的土堆。何其卑微,只相对于大。现在,它是空气中的飞尘,轻飘飘的没有重力,又无所负荷。

一路颠簸流离,它越来越细小,直到肉眼看不见它。只有和众多的它混迹在一起时,透过强光的照射,才能显形于色。是的,它可以不为所见。它借助风的势力,隐没于群体,形成沙尘暴。把河山淹没,把家园淹没,把人流淹没。尘土也有它群氓之力。

回归大地,混身虚无。它也许为广厦的根基,也许化身种植的土壤,也许凝结成护城河的堤坝。当它与它们抱团,它不再是它,它们也不再是它们,而是全新的面目。

一只白狐的名字

以“夜”来命名,这亟待隐藏的小兽。嗯,夜是一只白狐的名字。我们必须通过一首诗来认识它。这只欲盖弥彰的白狐,它聪明、狡猾,仅仅为了露出它的马脚。让我们能在一瞬间辨认出它来。

白狐不会在白天出现。白狐不会在雪地,白狐在月色下奔跑。我所认识的白狐,它只是一道光,一道神秘的光。恰如黑暗中的伤口,或者是一道闪电,把黑夜撕裂。

这夜,“包括黑和黑暗”,是深夜所需要衬托的背景。只为了等待白狐的出现,白狐一定会出现,白狐从没有出现。白狐只是一个念头,一个想象,突然间掀开夜的一角。

那沉默而又柔软的夜,才是它自己的样子。才是夜,那只不甘心的白狐,收集雪的白,冰的凛冽,只为月色下远如流星的闪现。

从来没有一片雪,一片孤零零的雪。只有成片成片的雪花,在下,在降落。或者下了一半,雪就停了,雪花昙花一现。当然,可以是小雪,轻描淡写地点缀着花边,可以是鹅毛大雪,白茫茫覆盖大地。

雪白的世界。除了白,还是白。让太阳光变得刺眼,让夜色在雪的映照下,显得惨白。湖面上的雪,草棚上的雪,花园里的雪,行人身上的雪。雪上面还是雪,白色上面的白色。天空像蔚蓝的镜子,却怎么也照不见雪的面目。

清白的雪,粉饰着不清白。让万物的色相有了藏身之所。黑不见了黑,白也不见了白。一点点的脏,让雪黯然神伤,让雪白不再雪白。露出屋顶,露出山尖,露出树梢上的鸟窝。受了委屈的雪,在撤退。

春天来了,雪快速融化。雪水渗入地下,被蒸发的水气飘到空气中。或急急忙忙化身溪水,躲进了沟壑。现在,雪只是记忆中的一片空白,大地换上了绿色新装。

等果子的人

有一个人,经常去一棵果树下休息。有一天,树上掉下一个果子,正好砸在他头上。他很口渴,就把果子吃了,美味甘甜,又很解渴。

于是,他天天来到树下等果子,可是总是等不到果子落下来。他就问农人,农人说,你不摇树,果子怎么会掉下来呢。这个人说,我原来也没有摇,果子就自己掉下来的。

这个人还在树下等果子,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始终没有果子掉下来。到了冬天,那个人突然想到农人的话,就开始摇果树,今天摇了摇没有果子下来,第二天又来摇,还是没有果子。一直摇了很多天,也没有见到果子从树上落下来。

这时候,又碰见那个农人。他说,为什么我一直在摇果树,却没有果子落下来。农人说,这已经是冬天了,树上该掉下来的果子已经掉完,没掉下来的果子已经被鸟吃完了。你再摇也不会有果子掉落。

蚊子的世界

这世界,最不怕死的就是蚊子。你打它,它躲开。它又回来了,你继续打它。你拍打它的速度很快,它躲得也非常迅速。蚊子的目标很清晰,就是要吸你的血,除非你打死它。

看上去,蚊子并不怕死,其实它是不要命。你没有耐心了,或者放弃对它的追逐,它终究会逮到你的空当,对着你的身体猛咬一口。当然,你也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蚊子拍死在张口的瞬间。

当然,消灭了几个蚊子,并不是安静了。蚊子往往成群结队,前赴后继的来。它们身先士卒,它们誓死而归,它们像源源不断的采血队。直到我们无处可逃,这世界,成为它们的血库。

窄门

写诗是冒险的事业。每次的冒险也会徒劳无益,但仍有人乐于挺而走险。向内的冒险从未间断,更有接力的后来者。这是诗歌的魅力所在。

诗之窄门别有洞天,但又有多少人能穿越?哪怕后人只是走在前人的路上,但于我而言却又是一次探险。从无知到有知,总有一种适合自己的方式。

我也曾热衷于用诗来体现心智,热衷于想象力和语言本身,但现在这些念头起码在我这里是削弱的,我更关心于内心世界。

如此商榷,不求苟同。各人的体悟和造化不一,亦可自我化解了。我的交待,就当为面临同样困惑的人,传递一线愚笨者的认知。

诗的自由

我的中年,疏于人世或格格不入,越来越想归隐。然而,真的能归隐吗,那该有多大的勇气。

当今的物质化时代,消费成为流俗,更多的是将人捆绑在一种求生的境地。

这样的境况下写作,诗是消极的,言说是不自觉的。我向下的生活,充满对立、不妥协和反抗的情绪,但却不是我写作的姿态。

我也有我的焦虑,我的不可逾越的藩篱。这是写作者的宿命,惟有挣脱桎梏,才能赋予诗的自由。

写诗,需要耐得住寂寞,为日渐丰盈的心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