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辞

你离开后，时间空余那么多

我无所事事

用它画春风，春风浩荡而又无形

它反复吹我，像吹一截朽木

我用它画流水

流水同样无形，水挨紧水，水叠着水

流水亦无情

直至成为奔腾的大河，不舍昼夜

它的喧哗，我从未听闻。也未在其中

加入自己的任何一丝声响

有寄

——你在哪里？

——你还好吗？

冬天来了，阳光明亮。悲伤

在我们身后徐徐展开

往昔变得越来越久远。悔恨，越来越陌生

——这一切都无比艰难

你是否也同时望向窗外：众鸟高飞，群山起伏

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无声升起

是啊，时光从未停止流逝

我们各自默默抗争，忍受着

直至每一天的幸福与苦痛同时降临

直至我又一次热泪长流……

过柚树河

——隔着流水，荻花有太多沉默和犹豫

挖沙船、碎石机也安静下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柚树河依旧没有流尽哀伤

它总是选择在深夜

有时洗一洗天上的月光，有时

洗一洗人世的路灯

也有胆大的人，趁夜色，抵达深水区

试图洗净白日里的脏

奔丧归来，过贤关大桥，桥下的流水

仿若一把明亮的刀

——它一直悄无声息在磨自身的锋刃

等待着某一天的到来

金穗山听雨

当做禅音，当做了佛说

站在竹楼间，见青山苍茫，杂树生花

我为这些潮湿的植物

一一指认人世间失散的名字

见流水荡荡，涟漪复涟漪

我们都忘了柳枝新发

枯荷还在水中沉睡

唯独风，不动声色经过盐米古道

经过油菜花田

将雨中的背影，独自命名为春天

雨慢下来

光阴也慢下来。所幸，我有农人的手艺

和世袭的美德

愿意闲坐屋檐下，与福主公王

悄悄交换五谷丰登的心得

晚安

街市、公园、楼房的灯光会渐次熄灭

群山将沉没于空旷的大海

直至天空的蔚蓝

被星月的回响全部代替

春风中，失去的回忆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晚安，遥远的爱人

——晚安，沉默且开阔的道路

竹林记

终于抵达了竹林。太阳沿山路升起

这里宁静、古老，弥散着迷幻的气息

仿佛不经意间闯入一部老电影

一幅水墨画

新的、旧的竹子高高兴兴生长

你的惊奇，像一场新雨

唤醒了更宽广的幽深

青苔层层叠叠。雾气。烟光。日影

隔着疏枝密叶

我们突然加深了对美好的理解

行走竹林，也有短暂的沉默，空白处

其妙，不可言。也有拔节般的痛快

有泥土深处紧紧相拥的淋漓

清风徐徐，隔着你的笑脸

光阴将一直停留在这里。而我愿意

从竹枝上取下摇曳、荡漾、飞翔

分别在不同的时刻

一一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