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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 光 | 以悲悯之心传递大自然的喘息声

——论刘晓虹的生态诗歌

更新时间:2023-04-15 作者:曙 光来源:广东作家网

《风记得一朵花的香》,是广东粤北始兴女诗人刘晓虹近年来创作出版的生态诗集。面对工业化进程中日益污染严重的生态危机,诗人刘晓虹确立了用心灵与大自然沟通的生态意识,并在生态审美、生态诗语等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

作为生态诗,重新建构人和自然的和谐关系是生态诗表现的主体,也是生态文学最基本的价值观。出于作家、诗人的社会责任感,她的生态诗创作主旨始终将焦点放在生态、环境、自然以及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相互关系上。

刘晓虹笔下的生态诗歌,不是简单的传统田园诗歌的翻版,而是以悲悯之心代言大自然和其他有机体传递出喘息之声的真实写照。

刘晓虹的诗集,是一部诗意化生态话语浓郁,具有时代特征和审美意识的生态诗歌文本。纵览诗集,既有礼赞大自然的颂歌,也有面对人类盲目追求经济利益对大自然破坏的批判;既有对生态环境的审视与观照,也有自我体验和对个体自然生命悲悯的思考。

在诗集中,诗人运用童话、寓言、拟人、梦境、幻想等多种文学构建方式,使生态诗歌具有我国生态诗歌领军人物华海提出的体验性、批判性、梦想性等美学特性。

一、以生态整体主义的诗观视角与大自然交互感应

从2018年初开始,刘晓虹将诗歌创作的方向转为写生态诗。在两年时间里,为了写好生态诗,她阅读了生态学、生物学、植物学、动物学等书籍。在生态常识储备的过程中,中国古代佛家的“天人合一”的生态观念以及西方生态整体主义至上的思想,深刻影响到诗人生态诗歌的创作。

从生态整体至上的角度出发,诗人从系统观、联系观、和谐观等全方位去触摸自然的忧伤。在诗歌的意境上,意象的选择大多集中在绿水青山、花鸟虫鱼、日月星辰、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飞禽走兽等。诗人认为它们都是和人一样是有生命、有灵气的,是生态诗表现的主角。长期以来,人类把大自然一直当作征服和榨取的对象,人与动物、植物的关系始终处于倾斜的天平上。刘晓虹对自然的感悟是立体的、丰富的。诗人不当“人类中心主义”的旁观者,以充盈的绿色生态情怀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将自然物当作与人一样的主体,并以一颗赤热的爱心和大自然、动植物交互感应,呈现出一幅幅自然之美的生态诗意画面。

在诗集中,有很多是写植物的诗。刘晓虹认为,地球家园的一切动植物具有生命意识和生存的独立价值。诗人把体验到的直觉思维将大自然写“活”了。如《山与树握手》这首诗,用拟人化的手法写树“总是带着赞同的微笑/追赶着山的热情”,于是,“树让山有了灵魂”。整首诗抒写了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胡杨树》“面对乱砍滥伐的罪恶刀斧/红柳树哭了/芨芨草哭了/骆驼刺发怒了/忐忑的胡杨树没有逃脱被砍的命运”。在这首诗里,诗人对破坏生态环境的伐木者深恶痛绝,表现出深沉的忧患意识。

刘晓虹认为,只要心绿了,跃动的诗行才能呈现出诗意盎然的绿色世界。在诗集里,诗人礼赞植物的诗篇有很多,如《风记得一朵花的香》《北山翠竹》《多情的蒲公英》《银杏叶》《向日葵》《种子》、《稻穗在热浪里疯长》《枫树林》《玉兰花》《夏日太阳花》等。

诗人关注自然界动物的生存状况,时刻用锐目扫视着自然界的动物,以《蚂蚁》一诗为例,诗人认为“它和人类相似,讲求气味相投”。“一旦蚂蚁洞被火烧着/蚂蚁们义不容辞英勇冲向火海/蚁穴附近出现了新土/那是救火英勇牺牲的蚂蚁的坟墓”。诗人有感于蚂蚁的献身精神“到死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在这首诗里,诗人对低层次卑微的弱小生灵体现出深厚的关爱之情。

在《一匹野马的自白》这首诗中,诗人寻觅到放生人将野马放回大自然后真实、丰满的诗情,并以第一人称写了野马放生后的一连串喜悦、感恩的心理活动。野马“驮着月光/头顶着太阳/放荡不羁的心在飞翔/别了恩人/因为人类的一切安乐享受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喜欢在荒野里自由游荡”。《雁阵》《蜜蜂》《森林医生》《海鸥在飞》……保持生态平衡,让动物回归自然是这一类诗歌的共同特点。

山川、大海、河流、泥土、空气、风、雨、云等自然现象共同构成了完整的生命共同体。诗人将自然万物当作和人一样的主体去和自然交互感应。如《与山与水》《断流的河水》《土地的叹息》《河与石》《石头》《聆听一滴雨》《听雨》《台风》《风从哪里来》《白云》等。在这些诗歌里,诗人追求一种宁静和谐的生态环境,并把生态整体主义的关怀与生命体验、生态情怀融入诗行,对生态危机下的自然万物发出生命的呼唤。

二、以生态审丑的批判性原则去批判反生态的丑行

刘晓虹的生态诗歌有很多赞美大自然的,也是其理所当然浓重书写的。美与丑是对立的统一,诗人也以批判的眼光审视“丑”。一方面借助诗性的语言回归自然并重构人与自然之美的和谐关系,激发人们钟爱自然、保护环境外;另一方面用众多的生态诗通过强烈的、直面现实的话语揭露被人类破坏得满目疮痍的生态世界。诗人对“反生态丑行”表现出反感、憎恶、愤怒、焦虑、无奈的心情。诗人通过鞭笞人类对大自然的“反生态丑行”来警醒世人,让人类对破坏生态的行为自觉反思。

自然资源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也是人类构建美好家园的重要保障。而人类为了“加快文明进程”,对自然环境的掠夺性破坏和污染是空前的,这样一来,把人和自然原本相依相存的和谐关系残酷地撕裂了。

黑熊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随着“熊胆治百病论”的大肆传播,在熊胆需求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活熊取胆市场应运而生。在《黑熊在喊疼》的诗中,黑心的盗猎者和商人为了金钱不择手段,将熊的胆汁引流“用刀在熊的肚子割开小口/黑熊在呻吟/黑熊在喊痛/黑熊在痛苦中煎熬……”在这首诗里,诗人憎恶黑心商人无视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赚黑心钱的丑行,诗歌的结尾,诗人以悲悯情怀喊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能否换位思考/让它们平等地生活在地球这个美丽家园?《千岛湖的飞鱼》诗人以特写镜头为我们展现出一幅开坝泄洪时鱼儿遭厄运的画面:“惹眼的一群鱼游戈在浅滩/等待它们的/却是一个个持鱼叉的渔民/二十多斤重的千百条鱼儿命悬一线。”在诗集里有多首诗歌反复出现“眼泪”一词,诗人以自然的名义为自然着想,为自然“叫屈”。如《小河的眼泪》,诗人把内在感情移注于大地、小河、鱼儿、小鸟、蝉、蚯蚓、白莲花、柳树等自然物,并将它们拟人化。在诗歌里,河流被恶臭的工业废水污染,导致“鸟鸣带着嘶哑/大地发出干咳声/闻到气味的蚯蚓爬出了洞穴/蝉儿也在歇斯底里地呐喊/河边的柳树垂头丧气……”这些意象运用视、听、味等通感艺术手法,耐人寻味地反映出人类为了金钱不顾一切破坏自然资源的丑行,揭示出生态灾难的严重性。在《鸟儿为什么流泪》中,诗中的“我”与诗人共同构成了心灵感应。在诗人眼中,人与鸟都是地球家园生命共同体的成员,面对盗伐者的黑手伸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树木倒下巢之倾覆我会流泪/被猎枪射伤会引发我的泪/。”整首诗折射出诗人内心的无奈,渴望宁静的生态环境是诗人的愿望。

如今地球上的生态灾难,应该说主要是人类为了追逐所谓的幸福生活所导致的。《珠峰的悲伤》,诗人在诗歌里写到“每年的夏季/十万人蜂拥而至/每个人都像原始人一样随地排泄/珠峰的垃圾、粪便和尸体/早已污染了山脚下的水源。”诗人痛斥这种乱扔垃圾的人“就算登上峰顶一万次/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平庸和低劣。”

诗人除关注国内的自然生态环境外,也将目光投向全球的生态灾难。在《亚马逊火灾启示》中,这场火灾整整烧了21天。由于亚马逊雨林已经成为黑心人赚钱的工具,导致了“动物疯狂逃离/动物尸横遍野/世界动植物王国/变成了最惨的人间地狱。”诗人剖析了这场灾难发生的根本原因是“过度砍伐/造成水土流失。”在诗歌的结尾,诗人预言“最后的毁灭将是人类自己。”

在刘晓虹的生态诗歌里,通过揭示人类的丑行,描绘的是大自然的“病容”和人类的“病态”,诉诸的是百孔千疮的自然生态的残酷现实,传递的是恶劣环境下大自然痛苦的喘息声,流露的是悲剧性生态体验下沉重的忧伤。

三、以梦想性的美好愿望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

刘晓虹关注大自然一切生命的内在、外在的自然状态与精神状态,并对人与自然如何相互依存作出了梦想与关怀的审美观照。诗人以梦幻、拟人化的文学表达方式去构想自然万物,借助诗性语言的梦想,试图以一首首生态诗打开绿色之门,营造出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

水是生命之源。“水”是诗人关注的重点。在《小河的幻想》里,诗人痛斥人类将“废水垃圾注入河中/圆了一些人的发财梦”。小河幻想着总有一天“河水清澈/波光粼粼/河水两旁长满嫩绿的花草树木/河床鱼儿自由自在游戈/树上的鸟儿嬉戏和鸣……”诗人置身于真实的生活场景,自觉地化为小河的一部分,正是这种真实的“在场”状态和诗意的想象,重构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好图景。在诗集里,与“水”有关联的诗还有《守望一池夕阳》《洱海》《夕阳下的墨江河》《盛夏的池塘》《河塘交响曲》等。在这些众多的诗歌里,体现了诗人赞美自然,期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观。

读刘晓虹的诗歌,总有一种故事生成的期待,幻想和无意识会瞬间占据所有的空间。在《月亮的幻想》中,面对如今恶劣的生态环境,诗人展开想象的翅膀,用超现实主义的诗意触觉,寻找正在消失的生态美,为我们描绘出一幅既充满浪漫主义风格,又具有以唯美为主导的诗意画面。诗人“幻想月亮有一片绿油油的树/有鲜花有鸟鸣/终年四季如春/有蝴蝶蜻蜓在月亮上翩翩起舞。”诗人盼望“再借助彩虹修一条通往地球的通道/月亮变成动物王国。”渴望“通往地球的通道里没有废水污染/世界一片纯净”,这首想象力丰富的生态诗全诗就是一幅飞升的图画。在诗人的魔术棒下,风云星辰安了家,漂泊的地球下了锚;星星变成天空的花朵,流星变成甜蜜的眼泪;小星星变成萤火虫,云朵变成月亮停泊的港湾。诗中一系列的意象在传达主体情感的过程中,诗人的自我身心完全附于意象之上,使诗歌的整体意境达到物即我、我即物,也就是“物我合一”的层面,给人一种遨游人间仙境的强烈美感,体现出一种唯美的视觉效果。诗人再造的幻美之境,是一幅自然万物对美好家园永远憧憬的美丽画卷。

《骆驼的梦想》诗人以一颗悲悯之心采用写实和寓言相结合的表现手法,写出了沙漠中骆驼梦想的乐园。这只奄奄一息的骆驼,在生命垂危的时刻“躺在地上望着月亮/梦想月亮能变成水源急需供应站/……胡杨树能结出又脆又甜的果实可供充饥/沙漠绿洲上长满了鲜嫩的青草……”由于缺水、缺食物,这只骆驼“在幻觉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只小鸟趴在骆驼的耳畔呼喊/但只知道骆驼与风一起/慢慢走进了梦想中的月亮。”在这首梦幻色彩浓烈、想象独特的诗里,诗人以骆驼的“梦想”构成诗歌的场景:气若游丝的骆驼闭上眼睛,发出了人类听不到的生命绝唱。此时此刻,风声是沙漠中仅有的声音,骆驼与风一起,慢慢走进了梦想中的月亮。在表现形式上,诗人将丰富的情感与骆驼揉合在一起,达到景中含情、情中有景的和谐统一;在诗歌艺术上,情景交融,获得了一般的抒情语言所不能达到的艺术效果。《骆驼的梦想》每一段诗行皆是景,每一句诗都是情,每一个字都是泪。但这种景色调是沉重的、灰暗的、凄惨的。为什么生命力极强的沙漠之舟会死在沙漠?诗歌带给人们更多的是反思。

刘晓虹用燃烧的激情所建构的生态诗歌世界是丰富的。面对伤痕累累的大自然,她拿起诗歌这个有力武器,全力投入人类心灵的救赎中。她认为,心中有了激情之火,可以烛照出自然生态的自然美以及人类破坏生态环境的丑恶行为;心中有了激情之火,更可以播洒出更多保护生态环境的火种。人类生命之根是大自然母亲。诗人与自然万物同频共振,聆听大自然的法音,传递大自然的喜、怒、哀、乐是诗歌的本色,也是其生态诗歌艺术追求的目标。

诗集《风记得一朵花的香》,有的生态诗像沸腾的浪潮,直扑你的胸怀;有的像汩汩的淸泉,润泽你的心田;有的像照妖镜,使反生态丑行原形毕露;有的像宏亮的警钟,让人猛然警醒。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生产与生活的基本条件。刘晓虹的诗歌为生态文学作出了贡献,她唤醒了人们内心的生态保护意识:只有达成生命共同体,摇曳多姿的生态环境才能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幸福的家园。

在生态诗歌的百花园中,刘晓虹是一束鲜艳夺目的新花。期待刘晓虹在生态诗歌创作的花丛中,朝着花开的方向,绽放出更多、更鲜艳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