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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地域文化从被看见到被艺术地呈现

——从新作《风叩门环》到《大湾的乡愁》试论盛慧文本风格的自我建构

更新时间:2023-03-28 作者:梁凤莲来源:广东作家网

一、关于文学创作的扎根性与超越性

关于文学创作的扎根性与超越性,既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也是一个历久弥新的问题,每一代的写作者,每一个不同年龄段的躬耕其中的劳心劳力者,显然都得去探寻与追问这样一个写作何为的核心话题。

广东无疑是个移民大省,作为珠三角的重要城市佛山,同时也是岭南文化重镇的佛山,无疑也像广州那样,成为一个移民大市。新的岭南人如何面对迁徙移植了的第二故乡的居停生活、情感碰撞、发展前景,尤其是如何面对无用之用的家园情怀,何以积累、何以沉淀、何以归栖?这不仅考量着新的岭南文学呈现的整体面貌,更关乎着岭南如何被新一代的写作者怎样去描述、彰显、树立起一个更鲜活的区域形象、城市形象,以及更立体和多元的饱满的生命体,更具有共鸣与共识效应的新的情感风标,更是文学风标。

新的岭南人面对渐行渐远的原生故乡,终究只能成为回不去的记忆,只能在岭南眺望和隔着距离地解读,而所选择移植的新家园岭南,年年月月的人生从此扑面而来,一个个迎风而立的全新的自我正在生长与成熟,一种全新的地域感和文化感也在蜕变中更新着完善着,一如被贬谪的大师东坡先生诗词所颂: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又如才居停数月的韩愈,诗魂长留潮洲,江河从始姓韩,一改远离中原而偏于一隅的潮汕的文化图谱。

所以,地域性文化无处不在,就是立足于脚下的此在的土地,此在的空气和生态格局,对地域文化认识与了解,通过融汇贯通而生成的创作,不仅是新的也是旧的岭南人舒展自如、踏实稳健、抽枝长叶的必由之路,有根性,就有生长力,有根性,就有枝繁叶茂的机缘。抽离了地域文化的写作,不是架空的虚拟,就是冲突与感应对峙的徒手力搏。不能扎根,就很难契合地缘地貌的肌理品相,再不然,也只是格局太小的自怜自赏,于山川土地不过是过眼烟云。

而盛慧扎实沉稳的创作成果,实实在在地给出了一个漂亮的答案:与土地故园相连,与情感共鸣相通,如同他在《大湾的乡愁》后记里引用的:“白居易有言:‘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苏轼则说:‘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我知道,对我来说,这一刻的意义非同寻常。从此以后,我的内心深处已经完全认同了这里的文化,从此以后,生养我的江南和我定居的岭南一样,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从而完成了他的写作取向与心灵归栖的重新定位,开启了全新的生长之旅。

1、地域意识的强化

不得不提到声名赫赫的本土创作百科全书般的诗人屈不均的观点,他曾在《广东新语·自序》里写道:“《国语》为《春秋》外传,《世说》为《晋书》外传,是书则广东之外志也。不出乎广东之内,而有以见乎广东之外;虽广东之外志,而广大精微,可以范围天下而不过。知言之君子,必不徒以为可补《交广春秋》与《南裔异物志》之阙也。”在这里,屈大均较为辩证地看待“广东之内”与“广东之外”的关系,二者密不可分,在一个中国的大前提下,“广东之外”每每为“广东之内”提供源源不断的文化资源,即“不出乎广东之内,而有以见乎广东之外”,而“广东之内”的种种新的收获又可以为“广东之外”添补珍贵的“岭南经验”和创新动力,即“虽广东之外志,而广大精微,可以范围天下而不过”,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所以中山大学著名本土教授董上德给出了一个诚恳的判断:“岭南文学具有‘中国价值’,它是属于中国的。可它毕竟在‘地域归属’上带着‘岭南’的标签,好像‘齐鲁文化’‘中原文化’‘江南文化’‘西北文化’等也有各自的标签一样。既然有其标签,固然就会形成自身的特色,是与‘广东之外’有所不同的特质。”

恰如几百年前的屈大诗人写下过宣言般的表白:“广东者,吾之乡也。不能述吾之乡,不可以述天下。”用今天的主流话语来讲,就是只有讲好自己土地的故事,才能讲好天下的故事。由此可见屈大均对本土文化的拳拳之心,一直聚焦岭南写作的笃定之志,文化的怀乡、书写的担当与创作的情结无一不袒陈裸现。

而盛慧的写作担当、地域意识,显然自觉地接受了这种创作理念的传承。当原生的故乡与如今居停的家园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当记忆与现实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当外在世界与内在的感受相互摩擦的时候,写作如何寻回真实的感应?在不远的将来,命运隐匿着什么,变幻的际遇带来了什么?到最后,谁在讲述着此在的故事,或者是我们的故事?这既是一个地域意识的观念问题,更是写作者创作意识转换的关键问题。

关于地域意识的强弱,不外科三种视角:他者、旁观者、有代入感的置身其中者,由是各有不一样的视点,不一样的认知,自然就会有不一样的感应与判断。

在这个节骨点上,盛慧敏锐地整合了自己的优势,开启了文本风格的自我建构,从他的创作成果里,尤其是这十年持续受到关注的几部长篇小说和散文集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条分明的轨迹。

2、融入生活的自觉

文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是仅身在场景中,还是进入生活的细节,也许就会带来不一样的生命体验,进而价值体验。

从生存的层面递进到文化的层面,有一个过度和适应的时间与空间。盛慧在《大湾的乡愁》里是这么陈述的,他说:“一个外乡人真正融入客居地需要多长时间?在我看来,至少十年。这是一个缓慢而又幸福的过程。在粤港澳大湾区生活了十年以后,我身上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我开始眷恋这里深厚的历史沉淀,开始眷恋这里浓浓的人情味,开始眷恋这里的一草一木。”由是,他的笔墨也跟随着他与岭南的佛山文化的交融,而开始了新一种态势的丰沛的流淌。

文化的自觉与精神的反馈,离不开居停过日的衣食住行,反过来,生存的的支撑点也离不开对文化的感应与认同,两者是相互作用也是相互成全的,人既不能拔着头发离开地球,也不能行尸走肉般地单一地满足物欲,地域的概念不仅仅是扎根立足的概念,也是精神需求的必须,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融入对居停发展的所在地的文化历史的了解与把握当中,才能摆脱漂移感,才能去除异乡人的隔膜,才不再是旁观者的一知半解,才算是蜕壳生长,真正地描述眼前的感应与领悟。

一如董上德教授在《岭南文学艺术》一书的前言里所指出的:“‘岭南’只是一个地域概念,‘岭南文学艺术’一方面是岭南人的杰出创造,一方面又是中国古代以来主流文化‘南传’之后与岭南原生文化‘灵活结合’的产物。”“岭南文学艺术不宜简单理解为‘岭南的文学艺术’,而是由历代岭南人创造出来的,以中国主流文化为‘核心’,灵活结合岭南原生文化元素的各类文学作品和各类艺术样式。”一语中的,岭南文学就是一种融汇创新的收获。

盛慧以别一样的心态和姿态,欣悦地进入了岭南的佛山生活。不期然,他书写的纵向与横向的深广度得到了很大的拓展,从一个年青可期的作家快速地成熟起来,成为了一个更有潜能和爆发力的依然活力沛然的年青的老作家。

3、既是经验经历的记录,更是文化的传承与传播

怎么在生活的流变中,钟情于书写,钟情于乡愁,钟情于遇见的不同的文化,从而让自己的笔端留下最动人的时光和难忘的记忆?这对于生存在一个浮躁的特质时段的人们,都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和考验。而盛慧显然有足够的定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写能成全自己的创作,事因他有足够的耐心,又有绵密的情感,所以,他能用他的文字打捞起记忆里的童年趣味,让生活的每个细节,让口腹之乐的每一种从味道到感悟,都流淌出诗意来。这在他的广受好评的散文集《外婆家》里例子俯拾皆是,在他的新作《大湾的乡愁》里迎面遇见,古建筑的苍桑所积攒下来的细节,折叠在历史记载中的故事,被他用心的一一打开,一一擦拭,二度呈现,在过去与现在的时间河流里深情渺渺地摆渡着,度有缘看重这种文化陈述的人,度有缘被他看见的陈年往事。

如果说文化的传承与传播有着众多的手段,甚至是高科技的手段与技巧,诸如数字化赋能之类,不管怎样,我更为相信参与书写与记录这样古老的传播,更有温情,亦更有敬意,更能在人与人之间的手心之间传递掌中的温暖。正如钱穆先生说的:一座城市有多长的历史,在一定程度下决定了它能够走多远,关键在于这里的人如何看待自己的历史。”诚哉斯言。

二、关于盛慧长篇小说的文化质感

1、拓展:命运的迁徒与乡土的情怀

长篇小说《风叩门环》用全新的视角,去探索城市化进程中,既远离了光源,或许也不被看见的乡间营生,透过故事中家长里短的表层,去阐述一个颇有哲理的领悟:所有的人不过是一个人。无论是孀居的农妇赵老太,还是与她的起居饮食捆绑在一起的同样是孀居的儿媳玉珍,还有轮番上场的左邻右舍红香、兔子婆婆、金宝等等,还有风筝一般飘进了城里、偶尔会飘回村里的家人秀英、小泽,命运在他们的日子里团团旋转着,生发出或大或小的漩涡,小说似乎还有一种潜隐的喻意:众生相不过就是千面人生,而不同的人生就是一种过程,是来世上走一趟的或长或短的过程,或煎熬着透出了亮光、或挣扎着依然黯淡的一个又一个的流程。

小说用细腻的笔法,围绕着一笔抚恤金,而展开了赵老太的轨迹,写了乡下与城里的一些琐事,写了跟故事关联的几个人,写了活着与死去的一些日子,表面上,寻常不过,波澜不惊,而故事的寓指却是生死之外的思考与追问,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真相,有根的日常与无根的活着,这根,既指乡土,也指人心,毕竟世道是变了,而且是无可挽回地转换了模式,人与人之间来路与归途所维系的纽带,除了血缘,剩下的也许是相互之间的情份,也许是周而复始的命运轮回,甚至是不可知的人生变数,诸如利益与特质的较劲。

生活的延伸看似把人抛离了原有的轨道,时光流淌,毫不留情,而真相说不定就是时势变迁的挤压下,人与人之间变异的关系,恩爱怨怼之间的纠缠。似曾相识的乡间风俗,翻不出新意的日常零碎,当盛慧隔着距离,在岭南再去凝视故土,思虑可能那么远,却又那么近。

由是,所谓活着的意思,无论年老还是年青,无论归栖在乡下还是城里,究竟什么才是让人安适的依托呢?不经意间,在字里行间渗逸出来的无奈,就苔藓一般地蔓延着,这俗称为“地衣”的生长,其实就像一个或隐或现的时代命题,覆盖着现代人的观感,时世流转到今天,究竟什么被拿走了,究竟又有什么可能被返还的呢?如是,小说就呈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余韵了,值得人掩卷沉思。时间是如何流变的?是生活变得可疑,还是我们的反思变得无力而且苍白?也许,都是,都不是吧。

2、转换:江南乡愁与岭南气息

乡愁的面孔都是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是陌生的老友记,只要我们还在消磨着时日,创作显然就是在不懈地去理解这个世界的身世,这是一种最具可能性的探索。盛慧的小说从《白茫》到《闯广东》,再到这本《风叩门环》,无论是江南的乡愁还是岭南的年息,显然已经流布成一条脉络,他的创作一路顺流而下,起初与过程,年轮与眼前,不断地起承转合,把自己的身心从故乡带到了如今的家园。这种长度与经历,给了他的创作足够的宽度与深度,让他往前可以回溯,往后可以拓展,如是,就有了更多足以腾挪翻跃的空间了。有了空间,就有了更多超越自我的可能性,有了渐变与突围的方向。

如是,盛慧的创作不再如一般新岭南作家一样,不是聚焦在经历的对冲,或者命运裂变的焦虑上,就是让笔墨回流回不去的旧河汊,他的取向恰是在新家园里开疆辟土,把自己的根脉来一次有情感交汇与认同的扎根,让自己的身心有了一次全新的种植与生长,正因这样,无论是写江南的选题,还是写岭南的话题,他都赢得了一个更加宽广同时也是更加旋转的角度,视野为之拓展,江南的气息与岭南的韵味形成了一场又一场的对流雨,让盛慧的创作始终处于一种水土肥沃水分丰沛的状态里,新作一本接一本,从没停歇。

3、自证:身份认同与书写的文化意识

盛慧是一个颇有些年头的新佛山人,而且是在年青气壮时闯入广东闯进佛山的,所以他的闯广东既带着一种原生态的经历烙印,更有一种生猛的落地生根的豪情与动力。

面对着新的生存环境,新的文化背景,面对着无时无刻不构成适应性的冲突,以及一种更为敏感的直接的情感对峙,盛慧的书写策略与生存态度,让他更好地把握了顺势而为、随遇而安的尺度,既然此刻的佛山都开敞着,迎向所有的闯荡者,那么心揣大志的盛慧,正合岭南风向,正合时代的大时宜,他不仅成了佛山的闯入者,也是新的乡愁的书写者。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身份认同与自觉的文化意识,他的创作才主动地融入了生活的需求里,从文化起步,从衣食住行的认知起步,行走在城镇村落,品尝着大餐小吃,再温习历史,了解掌故,他的融入与他的蜕变形成了正比,他这几年的才气勃发、脱颖而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了。

无论是得失欣戚,还是悲欢交集,对于多愁善感,又是乐观洒脱的盛慧来说,尽管他的情绪配置这么的双向逆行,而一旦面对着他的文字方阵,而对着他的布局谋篇,情不自禁时,他自况眼角那滴欲喜欲忧的眼泪,想必是滋养笔下书写的甘露吧,“所有的人不过是一个人”,盛慧在《风叩门环》的封面上,以及在书的衬页的题记里,醒目地印下了这行字,这其实就是他不会枯竭的创作素材,也是我们大同小异的人生接续啊。

三、关于盛慧散文的文化品相

1、审美的支撑点

盛慧的散文,把他情感深处最温情暖意的一面,袒露得淋漓尽致,把无尽的爱与无尽的甜言密语都致奉给故乡,这是我所见过的游览过的,关于散文中的故乡写作中最长情的表白,甚至比书写爱情嫁接得更有心力、耐力和诚意,前有《外婆家》,多有论者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不再赘述,今有《大湾的乡愁》,内中添加了更自觉的历史文化感,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不时地生发感慨,章节中时有妙文,领略岭南建筑的一路行走中,时有妙感,像一个痴迷的导游,驱遣文字出走于时空变幻中,归来还是深情饱满。

通过这本新作,我们可以一览以佛山为主体的岭南传统建筑的盛世与盛况,一睹由建筑及人文财富的丰采,一闻内中幽深又绵密饱满的故事,一起在盛慧给我们描画的建筑图谱里沉潜忘返。

他写道:一间间传统的民居,就是一曲曲人与建筑、建筑与自然的和声。它们是历史的肌理、文明的载体,是乡愁最温暖的居所。

他写道:一脉源流先世泽,万年诗礼继先声。一座座古老的祠堂,一纸纸发黄的族谱,一句句言简意丰的家训,都是中国文明的种子开出的灿烂繁花。

他写道:每一项古老的民俗活动,都是在时间长河中凝结的珍珠,在大湾区,这样的“珍珠”大大小小,数不胜数,体现的是大湾区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写道:思乡,大多数时候都是与食物有关的,勾起我们乡愁的,是那一味朝思暮想的小吃,而治愈乡愁的,也恰恰是生命之初的那一缕缕熟悉味道。

是的,他在该书《后记》里继续表达:一幢古建筑,一个古村落,除了特质的存在,更多的是精神的存在,它们静静发屹立在那里,日复一日地讲述着大湾区的故事,大湾区的往事。

在盛慧的散文语言里,有着用心经营每一个关键词语和句子的留痕。

确实,散文语言就应该是有美的质地、有美光泽、有美的意象以及美的哲思的语言,这与现时所流行的用口语码字,猴急潦草地只陈述事件,而非推敲更为养眼润心的表达,是完全不一样的取向。自然,这既得依仗于对语言的敏感和天赋,同时也依仗于不断地用心用情的打磨,在粗陋的行文太多地充斥于很多新型的传播载体上,更显出盛慧对文学语言坚守审美为王道的定位,以及他的作品所呈现出来的具有审美趣味的表达效果。

2、出走与归返的双频道

盛慧的创作,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就像一个不停地转动着的时钟,上面那个有力地晃动的钟摆,从烟雨的江南,摆动到浓荫翳绿的岭南,一个是生养的故乡,一个是居停发展的家园,而每一端,都是他的记忆与经历的关键时刻,书写停留在那里,灵感也就迸发在那里。在散文专集《大湾的乡愁》的后记里,他自况:“此处心安是吾乡。”这道出了他的创作况味与乡土情怀的刻度。

从《外婆家》对乡思乡愁的反复吟诵,借助生活的细节而渲染,到《大湾的乡愁》的历史俯瞰,托建筑为媒,生发对文化的致敬与对先祖的膜拜,其实都在传递着一种创作心得,无论是出走还是归返,都离不开生于斯养于斯的土地,离不开脐带一般输送营养的乡土或者家园。因为有了这种切换自如的转身,所以,盛慧的收获在不断地叠加。而他的创作因为拓展了两个频道,从而使他传递的声音在不断地扩大。于他本人,我猜想是一种值得庆幸的丰富性,他不再被单一的故土捆绑,他拥有了值得投放与创作的更广大的时空。

对应着更为丰富地去体验世事万物,他创作的出口既有对乡愁的缅怀,也有对历史文化的致敬,或有对生存进行寻索与过滤的诗意,并把它放大,疗救记忆,也得以留住广义的乡愁所包容的悲悯与善意、关注与传递。

双频道的文学呈现,让盛慧的创作更为立体和饱满,新的与旧的人生况味互为镜像,这为呈现江南与岭南不同的文化质感和品相,有效地着手构建起文本风格的座标和更为开阔的呈现维度,这是令人期待的新趋向。

四、从迁徒、寻根到融汇的三重蝶变

盛慧的创作,从散文到长篇小说,积累十来载,如今给出了一个最好的示范。在一个移民社会里,怎样让乡愁融入笔端,怎样把新家园的情怀一点一点地沉淀积累,怎样让创作找到最坚实的支撑点,扎根于新的土壤,立足于地域文化的传承,让新的人生经历与经验得以开枝散叶,开花结果。新面貌的岭南创作,新的岭南文学形象,正是在这样的嫁接或者融汇中,不断蜕变,不断新生,蓬勃繁盛,生机盎然。

无穷的故乡,与无数的新岭南人,构成了一种生态,聚集在岭南的沃土里,这是活力,也是希望,毕竟这是一个继往开来的接续性的新时代。观念的历史与时间的历史固化着人们的书写,而观念的新变与时间的多元则强化着人们创作的多样性与丰富性。

盛慧的创作与示范,显然回应了移民社会的新期待与新路径,此处安心是吾乡,创作情感与文化身份认同无疑是达成共识的巨大的推动力。

经由此,在不断地突显个人的写作特色时,盛慧也在对自己的系列文本进行着个性化的风格建构,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写作意识,不仅意味着序列化,也意味着对自我不断超越的自觉与责任。

就此有三点小结:

一方面是,把经历提炼成阅历与经验,让自我的创作有足够的厚度与宽广度,不局限在狭隘的个体层次上。

二方面是,把地域文化化作新的创作生命的的滋养,亦是精神抚慰的重生的培植。在城乡一体化的大变局,以及在全球一体化的大局势下,逐草而生逐水而居的人生有了新的定义和使命,某种角度的说法,所谓故乡的意义,就是身心的归所,无论是地理上的还是精神层面上的,如是,自觉而为与顺势而为,就是文化自信的具体体现。

三方面是,把本土性培植成创作不竭的激情与持久的源泉,此处的本土性有着宽泛的表达,要点不是身在何处,而是心在何处,心念所系,就必有回响,必有共鸣。

尾声:

岭南作为一个移民大省,普通人面临的是如何生存下去,找到足以归栖的家园感,而作为书写与思考者的作家,面对的可能是双向的冲击,如何怀乡,如何安栖。怀乡是原生文化不能割断的脐带,而安栖则是选择的新故乡,面临的是新的乡愁如何累积。

盛慧大步走来,意气风发,期待着盛慧的扎根性创作与本土化创作,在他已经养育出情感的土壤里,再多一些对历史文化生成的逻辑探寻,再多一些风土人情的地气的浸润,再深一步的通透的理解及把握,由他自己描画的座标已呈现纵横的向度,美好与丰盈的明天可期。

行文到此,颇有感慨。以我跟省里搞创作的同行甚少接触的经历(毕竟我是在社科界谋生度日),我与盛慧甚是有缘,起于一个年轮前受命去佛山完成《佛山文化三卷》的牵头与书写,续于三两次完成省作协到基层讲课的任务,都与他搭档完成。

想来一个青年才俊,总是恭敬而有礼地待人接物,言谈举止周到熨帖,一个眼睛有笑的作家,一个表情温暖而热情的作家,心里能无芳草、格局能不舒展吗?

如是,面对着盛慧多年前馈赠的《闯广东》《外婆家》,困顿于数年前不断奔跑与忙碌的干扰,终于不能负疚他的诚恳和盛情,收到他的微信,我就开始想着怎么去表达一下我对作品中的盛慧的理解,我对他的作品的阅读与思考。我与他的君子之交,既然是缘于工作合作上的遇见,续于书写的源头与创作的取向的认同,实在是以文会友的难得的交流。

于我,更是稀罕的一场关于本土文化地域书写的对话及陈述,这毕竟是一个持久性的话题,不仅关乎城市与岭南的文学形象的确证与传播,也必将伴随着岭南的文化分量的被看见与被重视,伴随着被全新命名为大湾区的广大的珠三角地区的中国地位,及其世界范围的文化交流地位的提升,而持续下去,甚至有可能被更多的光源聚焦而高清下去。命运使然,文学从来是最好的记录,也是最好的传播与传承的载体。

(梁凤莲,广州市社科院岭南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专业技术岗二级),一级作家。文学与文化专业博士,多伦多大学访问学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广州市优秀专家。广东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个人创作与研究专著共36本,主编各种文集15本。获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优秀社科普及专家、广州市劳动模范得多种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