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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文学的沃土”

更新时间:2023-02-21 来源:学习强国

岭南处处春来早,春耕奋进正当时。乘着全省高质量发展大会在广州召开的东风,广东文化强省建设乘势而上,开拓进取,掀开春意盎然的新篇章。

早春二月的东莞樟木头镇,清晨的空气氤氲潮湿,夹杂着万物复苏的气息。

作家雪漠、丁燕、陈末,来到樟木头镇有着300多年历史的古村落官仓村采风。他们漫步于古祠堂、麻石板路、趟栊门之间,任由历史脉搏与文学思维碰撞,从本地的人文遗迹中采撷灵感,酝酿创作的芳香。

对于樟木头来说,他们并不是偶然的过客,而是常年定居于此的旧友。这里是“中国作家第一村”所在地。10余年里,有近60名作家陆续进驻,形成了一个具有浓厚文学气息的作家群落,其中有国家级作家、评论家34人,还有6位曾经获得鲁迅文学奖。

当广东全面推进“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之际,樟木头镇的“中国作家第一村”在萌动新机。如何厚植文化土壤助力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文化品牌打造如何赋能县域镇域经济发展?据悉,樟木头镇将结合古村改造项目,为作家们打造更优质的创作环境和聚落生态,未来还将尝试通过文旅资源与作家村融合、文艺创作向文化产业转化等方式,将这一独有的文化品牌打造得更为鲜明夺目。

作家村为入驻名家开辟了代表作陈列区(来源:南方日报)

借古村改造,文学坐标有望被擦亮

官仓古村,位于樟木头镇东南部、官仓河畔。这个始建于明崇祯年间的古村至今依然保留着方正的布局,村民们早已迁出,宅院深锁,巷道幽深,悬挂着印有“三家巷”字迹的红色灯笼。循着时光的气息,“中国作家第一村”的作家们常常来此寻找灵感。

巷子尽头,一间香气扑鼻的娘酒铺,为偶有来访的客人端出一碗碗客家祖传佳酿。

樟木头镇是东莞唯一的纯客家古镇,客家先民在这片四面环山的狭小平地扎根。2008年前后,受宜居环境、便捷交通所吸引,这座毗邻深圳的南方小镇,意外吸引到一群外地知名作家前来买房定居,起初是作家间口耳相传,之后渐成规模。2010年,当地政府因势利导,邀请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担任第一任“村长”,并迅速注册“中国作家第一村”文化品牌。

十几年来,陆续有59名作家加入作家村,国家级作家、评论家有34人,雷达、王松、王十月、陈启文、江子、魏红花、葛水平等相继来此创作。天南地北的作家居住在樟木头,形成了一个互相激励、彼此扶持的文学创作场域。

如今,官仓古村的改造,正积极引进“作家工作室”,吸引更多知名作家入驻、生活与交流。未来,“中国作家第一村”有望嵌入官仓古村改造活化,形成更为闪亮的地理坐标。

文学在现场,记录时代前沿变革

有人说,樟木头作家村,在其他地方无法复制。

在这片改革前沿、创业沃土,如何催生出一片文学绿洲?10多年里,作家村从无到有、从小到大,诞生了南翔的《伯爵猫》、雪漠的《雪漠诗说老子》、丁燕的《工厂女孩》等备受各界好评的作品,先后有6位作家获鲁迅文学奖。

最近,作家村更是迎来丰收期。2022年,作家村出版新书22本,王松作品《红骆驼》、江子作品《回乡记》双双斩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雪漠的《沙漠之旅》等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全球发行,陈末诗集荣获中国首届“南方诗歌奖”。

近日,作家陈启文《血脉——东深供水工程建设实录》获选2022粤版十大年度好书、作家雪漠在法兰克福书展受关注等喜讯纷纷传来,在作家村的微信群里被点赞传颂。

值得一提的是,2019年以来,作家村频频吸引“国字号”文学活动进驻。樟木头镇与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合作,打造中国文学名家看东莞、中国文学名家驻创基地、文学论见等文化活动,让作家村的影响持续发酵。樟木头镇为鼓励作家创作,还设立了“金笔杆”文学奖励专项资金。

10余年时间,来自五湖四海的作家风云际会,与这片土地发生奇妙反应。文学对一座小镇的驱动作用正日益彰显,雪漠等作家通过在社交媒体平台讲座、卖书,收获大批粉丝,每年更有数以万计读者慕名前来作家村,带动小镇文旅消费。镇文联还开展文企共建,邀请作家深入企业扎根创作,文学更深刻嵌入当地经济发展的肌理。

春回大地,作家村等待蝶变。据介绍,新的一年,东莞樟木头将全面做强作家村文学品牌,通过文旅资源与作家村融合互促等新举措,打造文化新业态,让小小的作家村成为优秀文艺作品源源不断诞生的宝地。

作家故事

雪漠:扎根南方“世外桃源”的大漠“雄鹰”

一个甘肃省作协副主席为何选择落户在岭南乡镇?2010年,雪漠来到东莞樟木头镇,从此在南方落地生根。

回忆起这段过往,雪漠说,当初著名评论家雷达先生邀请他一同进驻作家村。抱着体验生活的想法,雪漠来到了东莞这座温暖湿润的南方小城。一落地,与西部截然不同的景色便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遍地鲜花,郁郁芊芊,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象。

“首先爱上这儿的是自然环境,紧接着是社会环境、人文环境。”雪漠告诉记者,东莞地理条件优越,为他提供了不少便捷,借助这一便利平台,他的作品走向港澳台地区、东南亚甚至海外,把中国文化传播到世界各地,“和世界的距离一下就近了。”2022年,雪漠参加法兰克福书展,在展期内话题、人物等报道的数据统计显示,他在德国本土之外的国际媒体热点关注度排行榜位列第一,甚至超过了书展主宾国西班牙,引起很大反响。

在雪漠笔下,樟木头镇被称为“世外桃源”,这里既有城市高速发展带来的便利,又有小镇特有的宁静美好。在这个聚集着数十位作家的大家园里,雪漠决定把自己的写作事业安置在此,潜心进行写作。

海纳百川,是雪漠口中的东莞精神。在他看来,广东是一个有“活性”的省份,在这里,他成立了自己的香巴文化研究院。“作为一家非营利性公益机构,研究院在广东能够顺利落地,离不开政策的包容和支持,完成了我一直以来的心愿。”雪漠说。

随着对周遭环境的日渐熟悉,雪漠愈发感到作家村像一个社交平台、一个大家庭。凡是作家村举办的活动,他都会准时到场。

在作家村的生活自由而闲适,这正是雪漠追求的状态。他认为,这里的作家们是因为文学情怀而聚集到一起,由此诞生了作家村,同时作家村也依托于樟木头这个小镇,受到东莞特有的人文风情的浸染。在雪漠的作品中,樟木头小镇常常作为背景而出现。

在远离焦虑和热闹的作家村中,雪漠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写作事业。他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五点开始在电商平台给粉丝们直播讲文学、人性,结束后就全身心投入到写作中,闲暇时则会阅读和运动。如此规律的生活不仅赋予他充沛的体力来支撑高强度的写作,还给予了他广博的智慧进行“喷涌式创作”。

雪漠说:“每个人要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空间,这个空间不仅仅是物质空间,更多的是一种心灵空间,樟木头就是一个能够让人安静下来的心灵空间。”

丁燕:从西北到岭南的文学“迁徙者”

作为最早入驻作家村的作家之一,从2011年至今,丁燕一直在东莞樟木头镇生活和写作。对于这位出生于新疆哈密的诗人、作家来说,樟木头之所以能吸引作家聚集,主要的原因是樟木头的岭南特色,“有烟火气”;同时,樟木头地处广州和深圳之间,具有特殊的地缘优势。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作家村的吸引力。她这样解释道:“写作虽然是作家的个体行为,但多个作家聚集在一起,会形成一个群体氛围。在这里,你觉得有同路人,不孤单。所以作家村的形成,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顺势而为的结果,是从岭南的泥土里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

丁燕一再称赞东莞市对原创文学的扶持力度,这个扶持计划不单解决了作家的后顾之忧,更为她的创作找到了一个突破方向。2011年,她申报了东莞文学艺术院的一个创作项目,主题是写生活在东莞的女性。“在东莞生活的女性里,女工占了60%以上,这个数字让我特别震动。于是,我就萌生了到工厂去打工的想法。”曾在媒体工作过的她,最初选择的是实地采访,然而,整理完采访记录以后,她并不满意。紧接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萌生:以打工者的身份,去工厂里和女工们同工同吃同住,了解女工的生活与精神世界。

在200多天里,丁燕辗转三家工厂打工,一叠黑色的笔记本里写满了她的经历。正是这段特殊的日子,成就了她的成名作、非虚构作品《工厂女孩》。这部作品一经出版,立即引起文坛的关注和读者的好评,获得了国内多个文学奖项。随后几年中,她步履不停,又推出了非虚构作品《工厂男孩》以及长篇小说《工厂爱情》。

“我的‘工厂三部曲’,和作家村密不可分。这些作品不单是我定居樟木头后创作的,所有素材也都取自樟木头。这三部作品让我从一个地方性的作家变成了一个全国性的作家。”丁燕感叹说,“东莞就是我的第二故乡。”

在“工厂三部曲”之后,丁燕又完成了一部非虚构作品《大山大海,岭南星火》。这部描述东莞扶贫干部驻村经历的作品,是东莞市文化精品专项资金扶持项目之一,已在国内重要期刊上发表。她总结说:“只有当西北思维和岭南思维能自由转换时,我才算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迁徙。岭南是我写作的核心主题。”

陈末:“退”居城市背后的灵魂捕手

陈末面庞清秀、眸清似水,一头长长的乌黑直发,利落中带着温婉。她是最早的“深漂”一代,20世纪90年代她南下深圳打工,2005年一度折返故乡新疆;2017年8月,她再次重返南方,投入文学创业。

2019年12月,陈末正式入驻樟木头“中国作家第一村”。前半生,她做过农民、工人、企业高管、业余作家,生活一直在漂泊和安顿中不停交替;在内心深处,她总是渴望找到一方让自己坦然自若的书桌。最终,她选择在樟木头作家村定居。

“从深圳到东莞,我‘退’了一步,但又让我成为一个更有力量的旁观者。”在樟木头,陈末只保留了作家的身份,从定居小镇的第一天起,她在自己的书桌前笔耕不辍,至今已写出了70多万字。陈末说,安宁的作家村,就像“一个时代和城市的消音器”。

1993年,陈末从新疆南下深圳打工。最初在一间台资厂的流水线做工人,几年后,她又跳槽到一间装饰公司担任董事长助理,成为企划高管。那些日子,她热忱而敏感地捕捉着身边姐妹们的日常生活,在笔下揉捏出一个个深圳故事。2000年,她的第一个中篇小说《流畅的华尔兹》在《青年作家》上发表。2008年,她的短篇小说《裸露的芒果》发表在《青年文学》,之后写出了《半熟的苹果》《安静的葡萄》,成为她的“女性三部曲”第一辑。

“跨深圳近乎19年的生活经历让我非常确定,要用写作为时代女性绘制她们的精神画像。”陈末说。在作家村,她开启了自己的深圳“城中村”女性系列小说创作。在她眼中,深圳的城中村就像是这座一线城市里最具烟火气和人情味的小小“孤岛”。她笔下的城中村女性,不再是为了谋生而奔波、缺乏理想主义色彩的外来的“悬浮者”,而是已经完全融入了深圳生活的命运挣脱者与掌舵者。

陈末有一种奇异的捕捉能力,善于在生活中发掘一个个“待写”的人物。有一次去城中村的裁缝店熨衣服,她敏锐地发现老板娘就是这样的“待写之人”。老板娘杂乱的案头,摆着顶尖时尚杂志《VOGUE》,做工间隙就会翻一翻。尽管创立品牌失败,暂时躲在城中村开了小小的裁缝店,但老板娘的梦想不曾泯灭,时时还准备东山再起。陈末将她的故事写成《亲吻衬衫的裤脚》,发表在2021年《当代》。她说,女主人公的生活,“就像一个大时代里细微的颗粒,但承载了一种特殊的重量。”

在作家村的日子,陈末是孤独的,也是冷静的。她开始思考文学创作遇到的新问题。“在这个碎片化的信息时代,如果作家看待生活的眼光、笔下人物精神面貌的高度,低于阅读者认知生活的高度,低于受众群体对于文学审美的调试,那么,你的作品很可能就会被读者遗忘和抛弃。”

如今,陈末仍然继续着她的创作之路,把从深圳打捞得来的平凡人生的细碎片段,精心编织成一个个故事。她就像是一座城市的心灵捕手,用写作敲击、叩问着在时代前沿快速运转的庞大城市,用文学完成一次次精神的回响。

撰文 李培 刘炜茗 黄楚旋 黄堃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