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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保荣 | 一份当代人的精神档案

——读西篱诗集《随水而来》

更新时间:2022-12-28 作者:黎保荣来源: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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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西篱相识于2016年末的一次会议,感觉似乎认识已经很久了。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或因记忆里她总是笑容温馨?年华亦如水流逝,在这种难以避免的“如水”般的时光悄然流逝中,不期然地,读到她精美的诗集《随水而来》(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22年10月版)。

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纯粹的诗人是比较敏感的人,或者说纯粹的诗人对诗情人心有着高度的敏感。正如丁西林话剧《亲爱的丈夫》的台词所言:“一个诗人,是人家看不见的东西,他看得见;人家看得见的东西,他看不见;人家想不到的东西,他想得到;人家想得到的东西,他想不到。”另外,“诗”的造字法是“言”与“寺”的结合,而寺院是神秘或神圣的。换言之,在某种程度上,诗歌是以语言来言说神秘或神圣(宋剑华教授语)。而西篱诗集《随水而来》的《自序》说:“诗是我精神的历程,是我的全部秘密。所有我经历过、意识到和感受到却不能表达的东西,得以在此说出。”可谓与之不谋而合。

西篱之诗思,已非小女孩般的多愁善感。恰恰相反,她能够适当超脱出来,从个人的生命感觉出发,进入一个更大层面的书写。其超克的路径包括内容,也包括形式。

《随水而来》在内容上,可分为社会关怀、梦想追寻。

就社会关怀而言,如《太阳雪 玉树殇》《寻找一个藏族孩子》《温柔的沉默》等诗歌。《太阳雪 玉树殇》纪念玉树大地震的死难者,整首诗写得大气磅礴,让那种“寒冷和呼唤”在天空与大地回荡,从面孔“仰向天空”到疼痛“从大地涌出”,乃至诗人沿着胡杨树、康巴汉子、藏羚羊、野牦牛等四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寻找到孤独、悲伤、踉跄(慌张)、神秘、慈祥,对于大量生命的消逝,诗人终于感到“我的痛不能消除你们的痛/我的伤不能愈合你们的伤”,虽然个人的伤痛何等渺小、何等浅薄,但诗人毕竟是以真实的伤痛去悼念大量生命的消逝,但是诗人并不止于纪念,她领悟“生命并不属于你/不属于我们”,生命属于时间,属于空间,“逝者的灵魂与太阳雪结伴而行”,“亡灵的歌声/在云开日出的地方”,飘荡、飞翔,并最终到达“完美的时光”,表达出一种对于生命的美好祈祷。

相比之下,《寻找一个藏族孩子》更加私人化,更加具体,写诗人认识的一个藏族孩子的美好、彼此的遗憾,以及藏族孩子被大地震所掩埋消逝的悲伤,“我听见大地几十米深处/树根的呜咽”,“我十指插入淤泥/唯恐把你触痛”。

而就梦想追寻而言,有《海的梦》《所有的路皆被梦幻照亮》《萨克斯的梦歌》等诗歌。它们或有关爱,或有关理想,或有关信仰。

而在形式上,该诗集主要表现为“物的文学”的写作尝试。所谓“物的文学”是指文学不只是“人学”,也是“物学”,毕竟,物先于人而存在,物也具有主体性和自在性。作家写出物性、物态、物理,写出物并非人的附庸,而以一种宇宙观、物观,以物观物,表现物,升华物,这不仅有利于文学细节的深入,也有利于文学视野的开阔、文学境界的提升。尤其是叙事文学,更应如此。

整本诗集就“物的文学”层面来说,除了《原野上的树》《如水的阳光》《一朵玫瑰》《鸽子》《午时的花》之外,写得最多的物就是各种各样的水,如《随水而来》《水》《太阳雪 玉树殇》,以及《听这初秋的细雨》《雨夜舞会》《雨的夜歌》。

诗人虽然并未超越托物言志的手法,但借助物,到底超越了一己的悲欢,至少不限于一己的悲欢。例如《矢车菊》,写出物性、物态、物理,比较冷静,写出了矢车菊的歌声,矢车菊的蓝色的优雅,昭示一种前世的乡愁;以及“我们今生的忙碌/是为了再次得到/你宁静的一瞥”的领悟。《屋子里再不会有人来了》虽然传达了“我”的孤独,但是主角似乎是屋子,“我”被物化为一株淡金色的植物,“我”与帕斯捷尔纳克共同在“黑夜”里坚守。

《随水而来》的《自序》提到,“文字将我从深渊领出,又带入深渊……人性与情感的真实与虚幻,迷惘与魅惑,不可知的未来与宿命,都成为我诗歌的命题。”“所有真实其实都是难以证实的,尤其是在人们过着多重生活的当下。”“我在大部分时间,在人群之中不得不选择缄默。或许,这是孤独的又一个渊薮。”而这样的一种“深渊感”、孤独感、迷惘感、虚幻感,却不时在诗中出现。诸如《因为如此敏感》《人们那样注视着我》《屋子里再不会有人来了》等不少诗歌,光是从标题就能触摸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敏感与痛感。

一言以蔽之,西篱的诗集《随水而来》是她的精神自传,以其无病之痛及其超克的书写,提交了一份当代人的精神档案。这份精神档案属于西篱,也属于与她不谋而合的人们,或许也属于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