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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村的“出山路”
更新时间:2022-07-17 作者:陈彦儒来源:南方日报
许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个冰冷的雨夜里抬着难产的妻子走在陡峭不平的泥路上时的情形,70多岁的吴玩辉在叙述时,眼圈先红了。
他说好像还能听到轰响在耳畔的惊雷:“雨又大,雷又响,一道接一道炫得人头昏眼花的闪电划破夜幕……”
夜明村是一座位于广东兴宁市深山老林的山村,当地距离最近的永和镇是13公里,在没有修水泥路的时候,走到镇上需要两三个钟头。“那是寒冷的三月天,山里下着雨,深夜老婆难产,我到叔伯阿哥那里借钱、借来可以躺的藤椅。那时村里很穷,别说家家户户没有自行车,没有手电筒,没有雨衣,就连抬人的藤椅也只有阿哥家才有。”
吴玩辉和阿哥抬妻子下山的时候,雨点横着斜着一刻不停泼下来,走在积水泥泞的土路,一步不慎,就可能连人带藤椅滚下山坡。吴玩辉说,从一道接一道闪电洒落的光芒中,自己看到用防淋雨的塑料袋蒙着的妻子狠狠咬着嘴唇,压抑阵痛的沉重的喘息和呻吟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一声比一声刺心,一团团凸起的青筋悄悄浮上她的脖颈和额角。
两兄弟抬着沉重的产妇,走到湖尾合作社的仓库时,路畔一棵大树在风雨摧折之下已经撑不住了,“轰”的一声巨响倒在山坡下……危险!两人决定停下避雨。天无绝人之路!当他的妻子快熬不住的时刻,吴玩辉妈妈到邻村请来的接生大嫂也跟着赶上来了。他的儿子终于诞生在这个临时避雨的仓库。“刚开始孩子一直不哭,大嫂拍了拍背,才‘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谈起夜明村的山路,老人话就多了:“那个时节,遇到孩子半夜发烧,要去镇上卫生院看医生,左邻右舍谁都没有电筒,只能找一个竹筒,灌点煤油缠上烂布,点上火把照明,背着孩子举着火把赶去求医。”
吴琼香是吴玩辉的妻子,回忆起20世纪70年代末,她补充道:“当时还是生产队时期,耕田肥料不够,生产队安排到七层大队去挑磷肥氮肥,挑着100斤的肥料要爬两面山。”挑一天肥料,只能赚8工分。山路崎岖,挑担脚下一趔趄,肥料就洒落在地,只好一把一把捧起来,装回箩里。
以前的夜明村到底有多穷?
“当年,深山的夜明村烧不起煤炭,只能烧撸箕(客家方言,指铁芒箕)。”吴玩辉告诉我,上山割撸箕最怕就是碰到地蜂和蛇。
“地蜂是在地底筑巢的蜂类,被地蜂叮了,身上很快就会鼓起乒乓球大小的红肿,”这时只能忍着疼痛,挑着撸箕下山后,找到雾荷梗挤出汁去涂抹,才能消肿止痛。
吴玩辉还回忆起当地砌猪栏打土砖的往事:“砌猪栏买不起砖头,只能自己打土砖。”他比画着手势:“打土泥要先‘练泥’,练泥是制砖工序用语,指先把从田里挖出的泥养在水中,融了后搅拌均匀倒入木框中,还要往泥中插入晒干的三扎稻秆,然后牵来生产队的牛去踩结实,牛蹄没踩到位还得伸出自己的脚去踩……这样的工序重复做三遍,晾干的土砖才能砌墙。”
山村里砌房的砖基本上全是这样制成的。前年当选村支书的吴新文补充说,夜明村的穷在梅州是屈指可数的,20世纪90年代末这里出村只有泥路,一到下雨,主道就泡得像插秧的田一样。
“15年前夜明村铺了水泥路了,但老式路灯经常出现故障,隔三岔五‘罢工’,”吴新文说道,曲折的路面和狭窄的一车道,常常让晚归的村民心生恐惧。去年兴宁市召开脱贫攻坚工作推进会时,村里申请到专项资金,在主道装上了140套LED路灯,建起500平方米的光伏发电项目。今年3月底,村里又开始装安全饮用水管……有了公路,有了路灯,村民们再也不怕走夜路了。
脱贫,对于这个到镇上13公里的山村来说谈何容易呢?吴新文带着班子成员查阅书报,咨询专家,还得到了武警广东省总队的帮扶,最终选定种植蒲公英,作为“一村一品”项目发展:“我们在山间旱地种上蒲公英,明年计划种植规模达到100亩。”
吴玩辉提到,现在村里发展蒲公英种植,自己的荒田租出去后,还能过去帮忙炒青、包装,做一天就有100元收入,做工一年下来有1万多元收入,减轻了子女的负担。另一个村民黄木林的侄子是孤儿,他弟弟患癌症离世后,他承担起赡养孤儿的义务:“村里种植蒲公英有分红,我侄子现在读高三,以前一个月生活费村里补80元,现在一个月生活费补到1000多元。”
千年古邑兴宁曾是粤、赣、闽三省陆路交通枢纽。在夜明村有954年历史古银矿矿洞开采遗址,有宋代抗金名相李纲、著名诗人杨万里留下的名诗“代言”的瀑布美景;村里还有保存相对完好的长达3.5公里的千年古驿道,这条石块铺成的古驿道属于唐代文豪韩愈、名相李德裕下潮州走过的“潮惠上路”的一段路……如何挖掘夜明村的“出山路”?吴新文指着种满蒲公英的起伏错落的山地说,希望能“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
我们正聊得热烈,一缕淡淡的山风闯过去,蒲公英基地里,一粒粒种子从花盘挣脱,像背着雪白的“降落伞”飘向远方……
飞吧,飞吧,家乡的蒲公英,勇敢去开拓你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