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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振尧丨用创作践行和构建地域文学印记

——惠州作家吴振尧接受记者专访谈创作体会

更新时间:2022-05-27 来源:掌中惠州

2021年底,惠州作家吴振尧创作的“东江五部曲”出版发行。“东江五部曲”由《东江村事》《东江廊桥》《东江落红》《东江往事》《东江渔歌》5部作品组成,共250万字,系吴振尧自1977年至2017年期间创作并发表的部分小说作品集。数十年来,吴振尧笔耕不辍,潜心创作,一直行走在文学创作的征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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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40多年的小说写作中,吴振尧表现出毫不懈怠的探索精神及果敢锐气的艺术魄力。长篇小说《萍水相逢》《人日》《桂花飘飘》《东江落红》《东江往事》《东江村事》《南风薰》等陆续发表和出版,彰显出作家试图超越此前他所惯熟的创作题材和叙事风格的努力。长篇小说接连发表和出版、中短篇小说精品迭出,都市和乡村的双重书写、宏大叙事与日常生活的绵密编织,世俗画卷与精神镌刻的描述,时代之风尚和历史之追问,让文学展示了地域旷野和社会纷纭的图像,探勘历史与现实和期冀当下与未来的意蕴。

对于“东江五部曲”,文艺评论家王志民教授给予了很高评价。他认为,吴振尧的小说创作,秉持着现实主义的创作态度,书写地域性的时代文学印记,是其实现文化自信和担当的途径。他的作品揭示了历史的阵痛,介入现实的世俗,探勘新时代的灵魂,是其对客家族群文化的热爱和坚守。吴振尧的小说创作,还原东江流域客家族群的过去,见证当下族群社会生活与人文思想变迁,是其践行地域文学创作的追求和探索,有着扎实的生活底蕴和深刻的思想情感,是其形成和构建东江流域文学阵地的创作基石。“这些文学书写,使吴振尧的小说呈现出繁复的世相与未来的曙光,以及崇尚的审美底色,展示了深刻的当代性和多样的地域性。在文学创作的征程中,践行和构建了地域无限的意象和印记,铸造了这个时代的文学容器,夯实了一座具有高度的东江流域的文学山峰。”王志民总结道。

吴振尧讲述长篇小说《南风薰》成书始末

2019年,吴振尧创作的长篇小说《南风薰》出版,并获得惠州市“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近日,记者就此对吴振尧进行了专访。

浓缩南粤大地农村40多年历史变迁

记者:请您简要介绍一下《南风薰》这部长篇小说的主要内容。

吴振尧:《南风薰》是一部反映“三农”题材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小说以惠州市东江岸客家村落东江村的主人公吴建设等一代新农民的人生经历为主线,描绘出一幅时间跨度40多年,涵盖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政治、文化及农村建设重大事件,写吴建设高考未被选上“工农兵”学员、进城务工到入伍复员回乡当村支书,不忘初心、一心一意,为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而努力拼搏。写他重新入伍,参加西线自卫反击战,立功当英雄,后来从团级干部转业为镇委副书记,为了解决下岗工人的生活重振镇企业发展操碎了心,为社会主义建设,人民安居乐业作出了贡献。写他于20世纪90年代下海,经过10多年努力,成为商界精英,拥有百亿资产,又毅然回乡为改变农村落后面貌,投入大量资金、建设美丽乡村而作无私贡献。小说结合农村改革开放等历史节点,描绘了乡村家族、氏姓矛盾、村行政选举等错综复杂的争斗,通过插叙倒叙的方式,阐述新中国成立以来农村各个历史转折点的社会现实。全书通过复杂曲折的矛盾纠葛,高度浓缩了南粤大地农村40多年的历史变迁过程,塑造了一个新型农民的文学形象。既是一部小说化的农村改革开放编年史,又是一幅南粤农村民俗风情画卷。

记者:您创作《南风薰》这部作品的初衷是什么?

吴振尧:这部作品是“东江系列长篇小说”中的一本,这个系列从2005年开始计划创作,当初萌发这个题材的创作冲动是生活中遇到的一些事而下决心写的。

我有一个战友是东江流域的人,他16岁当兵,19岁复员,21岁又去参加战斗,后来当了团长转业到深圳。2001年,他创业成功后回老家,打算与人合伙创办水电站,先到和平县等地实地考察,可遭遇了不少困难。

我在老家的经历也是如此,感触颇多。这几年,我做工程建设,有了一定经济基础。见到那位战友时,我们相约再次回乡村从事现代农业。设想的是由他出资,将全村土地承包,村民愿意干的留下来发工资奖金,土地可入股。可是具体操作时,村支书同意了,村民却不理解,又不停发难,让他举步维艰,最后他转战他乡,开创了生态农业产业园。

三四十年来,在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有些乡村的家族矛盾浮出水面,直接影响了农业发展。这一次我们克服困难,搞农业综合生产,农、林、水、工全面发展,小山村几年就成了富村。这让我意识到,农村要发展,最重要的是让村民逐渐认识到,改革才有发展的动力,发展现代化农业才是农村的光明前程。后来村村通公路,乡村振兴也成为了全社会共同发力的方向。

为创作自费走访20多个东江流域村庄

记者:创作这部长篇小说过程中,您经历了那些辛苦和曲折?

吴振尧:动笔之前的案头工作较为艰辛,生活资料不等于创作素材,素材的利用又不只是生活的复制,而是真实生活的升华、再创造。

创作这部作品的基础是改革开放后,山区农村土地丢荒、青壮劳力流失、老年少年留守农村的现象严重,原青壮劳力进城务工后无法重返乡村耕田种地,他们对土地变得陌生。而当城市人员和企业想参与乡村发展时,原农村人员又担心土地被占而极力反对,导致许多乡村空巢了,这种状况深深刺痛了我的神经。为此,我寻找新时期的新农民,想用文学的笔触揭示这种时弊现象。

为创作这部作品,我走访了20多个东江流域的富村和穷村,查阅了全国十几个典型村落,其中就有书中吴建设带队去参观的几个村庄。当时构想此书时,不同于现在有新农村的榜样,我写时是带着前瞻思路的,作品中一直在思考农村怎样搭上现代工业发展带来的红利,来改变乡村的落后面貌,而又不破坏原有的生态环境。当时我们流行的农村股份制是参考了城市企业公司的模式,参照华西村的发展路径,但东江村不同于华西村。东江村是东江流域农村的一个缩影,本身具有独特性。

关于姓氏斗争矛盾,这是文学创作中经常被忽略的现实。我曾经走访了五个家族矛盾较大的村,斗争十分激烈,有一个村庄甚至因姓氏矛盾斗争了几十年。这让我很震惊。其实,我所处的村也有矛盾,书中的有些矛盾甚至是参考我所熟悉的村子直接写的,大部分是真人真事。

为创作这部作品,我自费走访了很多村庄,花了不少精力财力。写作多有曲折,第一稿70万字,但有些东西不好直接写,采用倒叙、回顾都不能与书中情节紧密连接。大场面大情节大背景好写,但要小细节来烘托就非常难了。创作这样宏大构建的书,要以小见大,因此要写好很难,可谓字字是血、句句是泪、行行下汗。要把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融在书中人物里。吴建设、宋伟明、吴海棠、梁永红、赖光兴、张国养等都是书中精心刻画的人物。黄永安、赖光兴老婆的荡妇形象,张晓兰的诚实本分里透着愚昧的行为,构思这些,都让我心力交瘁、殚精竭虑。

第二稿有120多万字,这样的大叙述怎么将巨大的社会背景和场景放入,是比较考验人的。我努力将几个重要的历史时刻嵌入曲折的文学叙事之中,通过吴建设的成长史,展示新中国的创业史、改革开放的发展史以及东江河流域的人文历史。

通过叙述事件和人物行为叙写社会现实

记者:这部作品与您之前的小说《人日》和《萍水相逢》之间有什么传承或连接?

吴振尧:这本书我没有像《人日》《萍水相逢》那样描绘农村地域景色,也没有过多刻画人物心理,而是在人物的行为叙述中展现人物的一切,让人物自身展现其性格和特征,不单一地刻画描写,而是通过叙述事件和人物行为展现人物个性,叙写大的社会现实,从而达到文学创作的目的。

我个人认为文学写作是一步一步提升的。东江流域是客家人聚居地,许多村落的人都不同姓,但有可能是亲戚关系,或许是几代以前有过姻亲的缘由,所以亲与非亲是一种潜在的姓氏文化,也是中华文化的一种。东江村是一个大杂姓的村,三五千人,大榕树下的水塘和“百家宗祠堂”,正是我心里的摇篮与理想国。为了写好这部作品,我多次去现在的新农村、古村落去观察,还查阅了许多吴、宋、梁在当地的大家族发展史、迁移史、创业史,并重新研读了《香飘四季》《三里湾》《金光大道》《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白鹿原》以及鲁迅的《阿Q正传》《林祥嫂》和沈从文的部分乡土小说等。

我认为写小说最重要的要扎根于社会土壤,植根于民族文化的沃土,小说是虚构的艺术,但这种虚构既非闭门造车式的凭空臆想,也不是天马行空的胡编。文学中的文字,应该有依托,只有这样,虚构和想象才有附着力,才具有现代感和历史价值。小说创作一定要立足社会,量身当下,有话要说,有感而言,从而构筑故事,成为一个有意义的艺术文本,成为一份有价值的历史菜谱。我们不能够凭着自身的痛苦和幸福而伟大,只有将这种痛苦和伟大深深地扎根于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才能化为时代的印记。这就是我认为这部小说所具有的前瞻性。

这本书如果几年前出版了,或许是现在新农村建设的一个现代版本教科书和文学典范,但是出版晚了,故就成了记录时代,而非引领时代的文本,或许从另一个侧面上讲,对农村法治建设还有一定的指导性和前瞻性,这也是突破。

五个突出特点成就《南风薰》新突破

记者:您说《南风薰》想塑造一个全新的新时期农民的文学形象,是否达到了创作目的,创作上有什么特点?

吴振尧:书出版后是否达到目的,这要由读者去评判。我创作此书时有个愿望,要立足当下,把握时代脉搏,反映新时代的新农民形象,这个新农民形象不仅具有传统上已有文学的特征,而且有更丰富的社会阅历、新时代的特征和无私奉献精神。此前不少文学作品的农民形象过于高、大、全,几乎是完美的,但也有人性的局限性。而《静静的顿河》里的格里高利这个具有争议的典型文学形象,却更为光辉灿烂。现实中的吴建设既有许火照、王金生、高大泉、梁宝生、孙小平那样喜剧的特征,又有格里高利那样悲剧的特征,而现实中的吴建设具有不同时代的人物特征,更具有新时代的农民特征,吴建设有失败、有成功、有贫穷、有富裕、有流血、有流泪、有杂念、有私心,但更有担当、有奉献。他不仅有个人奋斗,更有奉献精神,为大家无私奉献了个人全部财富。这就是我心目中的新型农民文学形象。

记者:您觉得《南风薰》有什么突破?

吴振尧: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用华南理工大学徐肖楠教授评价此书的五个突出特点回答你。徐教授认为,长篇小说《南风薰》有几个突出而不多见的特点。

一是突破了一些长篇小说以宏大历史作为一般性背景的描写,通过作品中细致的生活写出了宏大生活中某种不平庸的生命特质。在宏大思考和整体生活观照之下,从诗意立场和审美视角出发进行细致的故事与人物描写,写出一种生活大气,使作品有了普遍性生活意义。在流畅的叙事行程中,写出了时代生活与生命精神融合在一起的历史特质,不是泛泛地写宏大历史,而是通过生动的故事和一批人的生命经历,写出了历史的精神特质和改革特质,人物和故事使整个历史有了绚丽光彩,让人们不再概念化、平面化地去看一种平庸的改革生活。

二是有生动具体的人物形象,在宏大背景中展开了具体的人物和故事,也让时代变得更加真实生动可感。作品以人物特色体现时代特质,写出了一群生动的人物,让人物经历融合于改革历程而焕发光彩,他们有深刻的时代印记,又有鲜明的个人特点。这样一批人物充满了理想主义精神和为美好生活奉献的情怀,历史特质和时代精神与人物融合在一起,使人物有了光彩,人物也有了一种在生活中的独特生命力。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个时代中成长,使他们变得有生命气概,这批人物在这样的时代中并没有虚度年华,没有停留于个人的恩怨私利和狭小生活,而是随着时代不断的成长,成长是这批人物的一个重要特点,随着时代他们不断在改变和成长。

三是在历史中展开了一个生动的故事,将宏大历史体现于具体故事之中,将故事的情节变化和主题生成紧密镶嵌于时代,也镶嵌于由主题带动的故事的宏大框架之中。作品从宏大的历史视角出发,精心构造进入个人生活中,以宏大历史中的诸多人物经历,真实有力地展现了在历史中的人生历程,在这样的人生经历中显示整个时代生活,并将时代气质贯穿延伸于主人公生活中。作品让时代带动生活的参差变幻,以集中的主题把故事中的细节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将改革的大格局生活与具体的个人经历层层相连,将中国变化与个人命运相互联系,在文化情景和历史情境中突出故事主体和人物特点,从中展开人物对事件的引导意义。

四是将个人生命精神融合于时代之中,写出了一种独特的生命精神,这也成为故事的主题精神。作品生动而有力地突出了一种生命精神,这成为作品的核心和人物的核心,也成为主要人物的一致之处。作品的本意不在重述历史,而在记叙生命精神和灵魂衷情,重点是写出了特定历史中的国家精神、民族精神和生命精神。人物的生命经历、生命精神与时代融合在一起,时代精神渗透在人物的经历中,一方面是个人的经历,一方面是独特的历史。其特殊性在于,传达给人们的不仅是生动生活,而且是一种能够长久留存下去的生命精神,即使是过了这个时代,这种生命精神也会留存下去。但这种精神却是在这个时代中、在这样一群人中培养出来的,正是这样一批在这个地域生活的中国人,与时代精神融合在一起,生长出了这样一种生命精神,也塑造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和中国梦想、中国命运,并且激情满怀地将此延伸到中国的未来。

五是突破了一些小说单一描写乡村变迁的格局,将城市变化与乡村变化融为一体,相互转换,在两者的相互映照中,层层建构生活变化。作者善于同时描写城市生活与乡村生活,善于描写两者丝丝缕缕的相互渗入和影响,在乡村生活与城市生活之间不停转换,使城市与乡村融为一体,共同呈现这个时代的中国发展特点。

希望更多作家关注并书写农村

记者:这部小说的标题叫《南风薰》,十分典雅,透过这个题目,您想表达什么?

吴振尧:南风是一个汉语词汇。作为词语,其指的是从南边向北边吹来的风,引申为南方的风气。也可译为古代乐曲《南风歌》。《孔子家语·辩乐》载其辞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大意为:南风徐徐,可以解除我子民的温热;南风吹得正合时宜,可以赋予人民更多的财富。

这部书的核心灵魂是以吴建设为核心的转业军人,立足农村,艰苦创业的历程。同时吴建设无私奉献,富而不忘为民,不忘自己为党奋斗的初心,是这本书的最大特色。这与《南风歌》的意思可谓不谋而合,因此,取名为《南风薰》。

记者:我们知道,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吴建设与您个人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吴振尧:我曾经有一篇文章《生活馈赠是文学创作的动力》,里面表达了我的创作观。这本书中的吴建设是一个时代的代表,特别是农民子弟、转业军人的代表,他是一个时代个人奋斗与时代同步发展的一个代表性的人物,是千万个新型农民文学形象的一个缩影。

他的原型是我的一个战友,一个共同奋斗和创业过的战友。当然与我的经历有很多重合的地方,可以说我们之间互为原型,相得益彰。但是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这就是区别和联系,吴建设是这个时代集农民、军人、干部和共产党员于一身的新农民形象。

记者:这部小说从最初的百万余字删减到现在的50多万字,篇幅的大规模压缩,会不会影响表达的内容?您今后是否打算将百万字的全本再出版?

吴振尧:现定稿出版的是50多万字,我计划将原稿修改之后,再由人民出版社或其他出版社出版全本版,不会因为删改而废弃原稿,但会更加精心创作和修改。

记者:继《南风薰》之后,您又出版了“东江五部曲”,近年来创作丰硕,谈一下您这些年文学创作的体会和心得。

吴振尧:我的文学是我的乡土精神土壤,也是我的精神乐园,我认为我的生活没有文学就没有意义可言,文学是我对自然的崇拜,对故土的崇拜,对生命的崇拜。

我的文学是作家眼光和农民眼光,甚至还掺杂着农民干部、少年、长者的眼光。这样才能养成作家的眼光,构成观察、体验和展现农村发展的独特视角。

过去我写小说只对故事有要求,现在增加了历史、哲学、自然等元素,更多的是在考虑“全景式”及前瞻性和人生哲理的因素,考虑全局及方方面面。文学的追求应该是全景式的,创作不能一味求“故事”,我创作《萍水相逢》《人日》《桂花飘飘》,都是在展示大场景的小人物及与东江有关的风物,体现了一种大文化,追求一种文学的情怀,现在还增加了一种责任和担当。

我心中有一条东江河,一座九连山,一个东江村。中国是农业大国,农耕文学是千年传承,改革开放以后,工业进程不断加快,城市成了现代文化的地标,而农业发展滞后。作为农家子弟,我们应为“青山绿水”的社会留下文字,为故乡农村做点事情,为农民说话,特别是新时代的农民,创作乡亲们爱看的书,直面现实地书写农村。故乡很美,很朴素,狭隘而自私的乡亲是农耕文化的缩影,我们应该为农业提供工业化的管理及机械化的设备,从而促进农村的发展,达到与城市一体化发展的目标。

望乡是外出务工作人员的共同心结,对农民的书写不能浅陋地流于表面。农民形象是充满活力和智慧的。未来,我希望更多的作家关注并书写农村,展现广东农村和农民的富饶、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