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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必胜丨沉实为文 兀自花开

——詹谷丰、耿立散文琐谈

更新时间:2022-04-29 作者:王必胜来源:文艺报

詹谷丰、耿立的散文有较高的辨识度,在广东散文作家中,近年成就可观。他俩都是客居者,詹谷丰时间稍长,入粤二三十年。相对岭南,他们来自北方,一个是赣鄱文化圈,一个受齐鲁文化影响,相同的是“他乡写作”,不同的是“北方文化”早年熏陶,其散文景象各异,文本自殊,把他们作为一个话题评论,我以为,是开放的岭南文化成熟,文学多样化、包容性的体现。

我与詹、耿两位作家,算是神交,读过他们的作品较早,因为他们在《北京文学》刊发了重要作品,并相继得过刊物年度奖,我写过评语。记得耿立是《谁的故乡不沉沦》,詹谷丰是《书生的骨头》。两篇代表作都是“硬核作品”。

其实,找作家不同点容易,个性化写作、个人性风格,是判断文学高下、良莠的标准,也是作家成熟的标志。而找相同点则难,除了因为个性化是文学的生命外,任何相似的类型的归类,可能是主观,不太切实的。虽然詹、耿二位散文景色斑斓,各得妙趣,但还是可以找到相似点,我以为,在内容上,一是对人文历史的热衷,打捞史实,写风骨人物。再是以现代意识回望故乡,呈现现代文明下的人生种种、故土亲情、生命状态、文脉传统、底层人生等。他们的文字是真诚的,坚实中有柔软,有亲和力,不花拳绣腿,也不博眼球,文字自然灵动,有质感。另外,两位作家沉实为文,默默耕耘,种好那片散文田园,可以说是有思想性的写作、接地气的写作,也是用心而有难度的写作。

詹谷丰的散文是大气象散文,《书生的骨头》《纸上的文人》《山河故人》等,写的是人文气节、书生情怀、英豪气概。他影响较大的几部,关注历史人文,从血脉、文脉,精神传统上,书写追寻理想、坚韧前行的一代文化人的命运。他的人物形成系列,有民国名士、革命(左联)文人、乡间贤达、民间高人。用笔最深的是民国名士和革命文人。他笔下民国名士性格强韧,风骨挺立,多谔谔之士,是剑侠之人。他钟情于岭南人文血脉,写左联时期的文学殉道者,以五位粤籍文学家结为一集,情感深挚,史料与现场、人物命运与社会评价相结合,活化史料,见史见人。詹谷丰注重原始资料,近乎田野调查的采访、甄别、活用、创化,每每以数万字篇幅,写出主人公生命历程、事功行为、文学贡献、社会影响,不仅是对这些几近湮没的革命文人的事迹再现,也是对文学人物的生命情操的真挚书写。詹谷丰的人物散文形成系列,考证辨识,还原史实,勾连现实,复活人物的生命历史,有识见博闻,显示了鲜明的主题创作。此外,他聚焦古器物,对古琴、古金石、藏书、古植物番薯,以及老宅会馆等,都有涉及,形成散文作品的史家韵味。作为客居者,岭南的人文题材,源于对第二故乡的挚爱,也是对于岭南文化的致敬。

詹谷丰的散文主题厚重、体量沉实、内涵深阔,却追求灵动活泼、接地气、有温度的写作。即便写历史文化、名人大事,文字疏朗,不板正严肃,一些文章的标题也很有诗意。他写广东左联烈士的题目是山河故人,山河是天地、是人生、是时空,左联故人融入了山河,其精神在大野苍茫中永存。这是很有意象的散文结穴点。晚近,他除了致力于东莞文化史书写外,故乡修水和赣鄱一带的人文地理、乡情人伦、自然物事,比如水井、城楼、屋堂、习俗等,从人文地理上和精神原乡上,写现实生命的种种,持守、坚韧、新变,一切都娓娓道来,从容亲和。他以现代性眼光,聚焦人文,散文文字呈现了多样风采。

耿立的文字是专为散文而生的。不只是因为他主事散文,他的诗意语言、学者式的考究和现场感,以及情感亲和力,这与詹谷丰多有相似,思考性、随感式,为增益作品内蕴,注入丰富知识,引据古今中外文化典籍。生动的叙述,不乏精神性思考和情感渗透,无疑提升了文字张力。他着眼于直面现实,剖白自省,写故人亲情,写底层人生命运,有如他所说的“信史”,其篇什可以当作有韵味的史志性散文。这是当下散文中不多见的。

耿立生于鲁西南,浸润在齐鲁文化、孔孟儒学的人文环境,散文的知识性和人文气凸显。他出生地又近邻孔子故里,对儒学少时或有耳闻,他写孔子的精神滋养,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文明光照,世代寻觅,长夜暗晦之中,历史深邃处闪耀着一支文明的烛光,这是儒学,道德仁义,是人类文明的烛照。他的散文集名就以写孔子的一篇《暗夜里的灯盏烛光》为题。他对孔子思想行为的理解,说孔子是“这个民族的寻路者”,是富有意象的解释。也是对中国文化元典致敬。以思想性的提炼,活化了人物,是耿立散文的一个特色。他追宗怀远,致敬中国人文先祖,写思想长河里的人文先贤们对后世的影响,对人类文明的意义。他写赵尚志、赵登禹、赵一曼“三赵英烈”等,还有故乡人物、义士乡贤,也多源于此。另有一些对现实的不端与陋习发言,思想随笔式的文字,体现了雅致文风。耿立的散文,有古今人文的思想联结,人文气息浓郁。他也描绘那些活跃在村社节日或家庭中习俗,或鲜活的文化遗存,比如,鲁西南平原上舞龙赛事等。

另一个是对乡村现实的文学书写。他以现代性思考,从乡情、乡愁,自然生灵,故乡与游子,传统与新生等不同视角,在怀想、追忆、期待、反思中,描写现代文明进程中的山村新与旧的时代性变化,抑或未来愿景。他多写乡人劳作生存的状态,艰难困顿、欢欣喜乐,儿时的情感、成长的烦忧,特别是以清醒的笔触,写别乡与回乡的情感纠结,他以故乡人心态不乏异乡人的反思,思考当下的故乡如何走出现代化带来的困惑,如何在文明进程和现代化转换中,认清通向现代文明的艰难与不易。乡村故土如今有多少传统迷失在现代文明进程中,故乡是沉沦,失据,还是前行,变法?他以一个走出来的乡村游子,反思当下的故乡现实。这也是走不出故乡精神羁绊的游子心态。所以,故乡生机与沉沦,是一个精神性的问题。6年前的这个诘问,在当下乡村振兴的国家行动中,也是个切近有意义的问题。耿立以文学家的执着,从文学的视角,也是人文的、人性的视角,表达一个故乡回望者的情愫。所以,他写“大地的事件”,写那个叫“木镇的人情风物”,直面乡村的困顿,写过往的人情的乡村、伦理的乡村,在与现实乡村的对比中,描绘现实乡村的发展进程。经过思考的文字,更有光彩。

詹谷丰、耿立的散文写作,在当下众声喧哗的散文中,在各种口号的喧闹中,别有精彩。他们的创作安静沉实,不急不火,自然流露;他们的作品是有着纯粹性的,人文气的特色,纯粹为人,沉实为文,不是简单易行的。从题旨内容看,历史人物、乡村人事、回忆亲情等,难有新意,不太出彩。然而,他们以文字的思想性,情感深挚,而不乏自我的剖白反省,成为高辨识度的,平实而接地气。他们建有自己写作的主题据点——乡村文化的现代性观照,他们作为南方客居者有着天然的题旨优势,或许这是他们创作的不竭之源。如果提点建议,在篇幅和体量上,还可以压缩,做点减法,文章的长短,并不是质的标准,何况,当下的阅读,精短已是大众认同的,我们写作者也会是这样认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