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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胜 | 把现实注入文字,书写生命的维度

更新时间:2022-02-08 作者:王兆胜来源:解放日报

综观2021年中国散文的创作,可谓喜上枝头、鲜花绽放,生命礼花发出更耀眼的光焰。

2021年的散文创作中,有一个具有年度性的亮点。恰逢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以诚挚情感、优美文笔书写党和国家的散文呈井喷态势,并产生了具有文学特色的能量和冲击波。这一年度,许多家报纸、杂志等隆重推出了庆祝建党百年文学创作专题,涌现出的主题散文有个显著特点,即历史深度、思想光芒、生命意识更为突出,深情讴歌了红色革命精神、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与诗性情怀。作品昂扬遒劲,激动人心。

仲农平的《大转折,中国命运百年逆袭》全面反映中国共产党带领农民翻身做主的百年历程,将党和人民的血肉关联描绘得淋漓尽致、感人肺腑。“恰如这激荡百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从凶险莫测的湍流旋涡中冲出来,从前途未卜的萦回曲折中闯出来,就算有过短暂的偏离航道,也终会回到历史正确的一边,始终向着梦想浩荡奔腾。”这样的文字大气磅礴且富有激情。与仲农平的宏大叙事相比,刘兆林的《离我最近的那颗星》是个人叙情,用动情的笔墨书写抗日名将赵尚志。这篇散文既有对赵尚志在历史洪流中革命经历的书写,也有富有意味的细节描写,使得人物的形象与精神丰满动人,令人印象深刻。厉彦林的《沂蒙壮歌》与《延安窑洞》各具特色,前者以沂蒙老区百年深刻变化为主线,诠释党与人民水乳交融、生死相依的精神联系,全景描绘沂蒙老区人民在新时代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取得的伟大成就;后者写共产党人扎根由普通沙粒建成的窑洞,与百姓苦乐与共,并肩战斗,产生了神奇的魅力与魔力,鲜活阐释了“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的命题。

2021年,书写党和国家的主题散文大多视野阔大、气象豪迈、站位高远、史诗性强、情感纯朴,有着内在的感动与心灵震撼力。

较长一段时间里,散文热衷于历史文化书写,有一种“面向历史,背对时代”倾向。2021年,散文创作关注现实的热情显著增加,深入反映社会现实的散文增多,一些优秀作品对时代脉动、未来发展的观察与思考,既生动也深刻。

疫情至今仍困扰着人们。2021年,有不少散文创作致力于相关主题的呈现,但表达更趋冷静,并有了更多的思考和心灵沉淀,如杨文丰的《敬畏口罩外的微生灵》就是这样的作品。李朝全的《隔离记》是作家进入湖北疫区的亲历记,有详细具体的记录,有对时光、景物的描绘,还有作者自己真实的感思,反映出疫情考验下人们的心路历程。文章真实、严谨、充满正能量,更有感人的文学力量。“花开花落,日落日升,星移斗转,岁月不居。寸阴寸金,且自珍惜。不再少年青丝,不再多愁犹疑,看准的道路,只顾一径地行去。”字里行间,充满关于人生的深切感慨。

2021年的散文创作,强调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也将文化特别是中国文化自信置于重要位置。例如,张炜《深爱与沉迷(三)》,将目光投向历史的时空,在对传统的书写中沉淀文化的力量并从中显示一种文化自信。作者说:观古今画,山水雅趣下隐去的高士,当下很难看到,“那是一个时代的情怀,它必须远离数字传播的喧嚣和大面积的工业化养殖”“绝美的山水景致,有时候不是缺少,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没有那样的情怀”。

现实生活中的重要话题,自然也会在文学创作中及时地表现出来。王尧的《太阳累了,就有阴天》一文中谈到“优雅地老去”的重要性,也谈到“学术GDP都会过去,校园里能够留下的只是关于人和品格的传说”。“生活着,思想着,你在世界中的位置就没有错落。落寞是因为结构关系错落了。所有人都有落寞的日子,抵抗落寞的方式不是凑热闹,恰恰是适应独处。”潘向黎的《当一朵茉莉渡过沧海》从一朵茉莉飘过大海以及母女在用水问题上的分歧,看到“隔膜”的存在及其化解的可能。文中写道:“当一朵茉莉和我先后渡过大海,异乡重逢的时候,连我这个家乡人都不能马上认出她来;当一个亲生女儿都需要提醒才能理解母亲的某个生活习惯;可以推断,都市里的人,你我她他,每一个路人甲乙丙丁,其实都是一朵朵孤独的茉莉,各自背负着自己的过去,各自辛苦地渡过了自己的沧海,相遇在繁华喧嚣又空旷微冷的时空中。”

作家对各种社会现实问题的认知与理解,往往通过各具特色的文字,以感化人心的方式达成。这一类的优秀散文作品以通透智慧的表达、耐人寻味的讲述,折射社会现实的底色与真义,使得文字具备了直击现实的力量。

散文叙事一度有类同化和类型化倾向,这导致散文作品面目单一、形式化突出。而2021年的散文创作则在此方面有所突破,作品呈多样化叙事形态,不少作品富有新意,让读者眼前一亮。

春日繁花般的叙述,使散文迷人、醉人。散文的“删繁就简”一直是优秀传统,这有助于突显主旨,产生简雅之美,但不足是使得文章容量有限,不能尽显世界的丰富多彩,也不适合讲故事。2021年,部分散文由简到繁、由繁至繁,营造了一个灿烂的文字世界。王剑冰的《塬上·春日》以塬上春天的生命昂扬为场景,绘制出一幅生机盎然的五彩图。在此,各种鸟儿让人进入鸟的天堂;花树的开放与草木的滋荣有如神话世界;牛马羊等动物也活泼生动起来。还有,用五颜六色的野草与鲜花印染的土布芳菲永驻,塬上的女子与她们的故事像风一样流传,如春天般不断生长。“我”的全知全能视角,目不暇接展示塬上春天的风光物态人情,这是王剑冰散文的魅力和魔力所在。陈应松《冬之语》写神农架冬天特别是冬雪下的万物,与王剑冰写春天形成鲜明对照,但万花筒般的呈现方式是一致的。作者将冬雪、山岭、阳光、动植物、生活场景、衣食住行、风俗世态都一股脑儿推出,令读者如同进入了一个别样的世界。如果说,王剑冰用的是慢镜头,陈应松则以闪烁的快镜头不断呈现。这是一种复调叙事,是作者对于春天与冬日的生命礼赞。

童年叙事,使散文具有悠远和别样的景致。成人散文充满思理与智慧,童年叙事则使散文多了些童心和趣味,在看似笨拙甚至混沌的童年叙事散文中,其实是有真趣的。吴亚英《童年里的那些人》写了作者童年记忆中的四个人,文中有对乡村民俗的记录,也有对善良与美好的深情回味。辛茜《往日时光》完全将内心沉入童年回忆,那些玩伴、玩具、玩法一洗“成人世界”的种种重负,在伤怀中留下了思索的印痕。可以说,在现实的镜子面前,童年永远值得怀恋。作者写道:“为了眼前的生活,为了不能实现的理想,大自然中的一切都须听从心灵的声音,在属于自己的肤寸之间悄然开放。”看来,有些秘密是被珍藏在童年记忆深处的。

深入万物特别是物性内部,有助于散文境界的升华。近些年,热衷于写物事的散文较多,2021年亦是。不过,这些散文有个特点,即更多地沉入物性中,有着一份含蓄的安然与潇洒。金宏达的《花与酒》写道:“人之一生,皆有自己的‘盛开’时刻,与花相比,说长还长,说短不短。”廖华歌的《雪在开花》将雪花看成一种开放,一种自然的开放,并认为“世间没有任何花朵能像眼前的雪花一样,开出如此令人震撼的阵势和力量,唯有雪花才可改变整个世界的色彩”,这是因雪花载着春的气息和颜色而来。李汉荣的《奇迹》一文,突破“人是万物的灵长和天地的精华”认识,凡事总从“物”的角度思考。“我一直以为,万物都是大自然用以思考和呈现自身的一种思维器官,植物根系大地、头顶苍天,它们更是‘顶天立地’‘思接天人’的优秀思想者。”“苦瓜是土地的苦孩子,土地的艰辛和悲苦,它心知肚明。它尽最大努力把土地之苦藏进自己心里。”这是一些智慧语,它们能穿透现实的混沌,成为开启灵性的钥匙。

概述之,2021年度中国散文的创作,如生命礼花的绽放,闪耀于文学艺术的天空,产生了值得世人瞩目的爆发力与光焰。我们看到一朵、两朵、许多朵,或一枝独秀或整体出彩,它们都是散文创作的精彩纷呈。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副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