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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花地文学榜年度得主冯娜:做一个诗人很幸福很幸运
更新时间:2021-12-08 来源:羊城晚报
11月23日,2021花地文学榜年度盛典在深圳举行。冯娜的诗集《树在什么时候需要眼睛》(作家出版社,2020年12月)获年度诗歌,特发表其致敬辞、感言、专访。
【致敬辞】
借助女性的直觉,冯娜用诗歌发掘人类的共同情感,敞开照亮了属于这个时代的诗意。诗集《树在什么时候需要眼睛》,既有其多民族聚居区经验的诗性言说,也有对当代文化与生活谦卑的内省与深度的发掘,兼具对人类命运的执着关注和深情思索,呈现出典雅、深邃、纯粹的诗歌品格。
对于世界孜孜不倦地探索,对人类苦难悲欢具有悲悯意识的观照,使得冯娜的诗歌充满了爱和智性的光芒。
【感言】
“只有风是对诗人的奖赏”
冯娜
感谢花地文学榜、感谢各位评委将沉甸甸的诗歌奖颁给了正走向“不惑”之年的一个诗人。我倾向于把今天这个奖看作是颁给诗歌这一古老而又崭新的文体,是对长期持续写作的诗人们一种满怀期待的注视。
在新的科技和传播媒介不断涌现的今天,过去的言说方式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诗歌的传播似乎进入了一个“万花筒”似的奇妙新世界。但人们仍对诗歌寄予了一些最本质的渴望:爱、沟通、理解、信任和良知。无论我们的语言在时代中如何演化,无论我们的技能如何迭代,人类心灵深处的故事与千百年前的祖辈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分享一个小故事,就在前几天,我请一位家政阿姨帮忙清洁家居,我在网上给学生讲课。讲完课阿姨跟我说她听进去了,她被讲课的内容打动了!那天我讲到苏轼的生命与他的诗文是如何融为一体;也讲到国破家亡之后,一个诗人是如何看待暮雪千山。这就是伟大的诗歌传统给予我们持久的感动:诗歌不仅是在人生际遇中的感怀和喟叹,更是人格完善、自我完成的一种要求。文学也不仅仅是个体的精神事业,它更是通往更广大时空的一种努力。
为此,我也时常反观自身,我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工作是否配得上我所领受的荣誉;我的德行是否匹配了我的诗歌。茨维塔耶娃曾说,“只有风是对诗人的奖赏”,风声不息,诗歌不尽。
冯娜,1985年出生于云南丽江,白族,中山大学博士生。著有《无数灯火选中的夜》《是什么让海水更蓝》等诗文集、译著十余部,获第十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
【访谈】
对诗歌和现实的双重误解
《羊城晚报》:您是如何看待网络热词的?
冯娜:一个“热词”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大家都在用。所以我们每个人对当下语言的演化都负有一定责任。语言简化的背后是思维的简化,说明我们“顺从”于这种快餐式的文化,导致我们也不愿意深度思考,难以再面对丰富、委婉的语言。
我们应该对这种简便的东西保持警惕。当代诗歌也一直在探索,什么样的现代汉语能够真正表达我们当代中国人的精神气质、内心世界和日常生活。
《羊城晚报》:有人说生活在钢筋丛林、格子间的现代人是没有诗意的,甚至认为当下种种现实无法被诗歌所书写。
冯娜:我想这是对诗歌和现实的双重误解。《诗经》所书写和表达的也是当时的现实生活,并非只是农耕时代岁月静好的歌吟。跟古代相比,我们的生活方式、技术手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但并不是本质上的改变。
我们常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文学。不管哪一代人,我们的心事、情感其实跟过往时代并没有多大区别。
人在“物”中该如何自处
《羊城晚报》:常年在城市生活,您有感觉故乡在慢慢消失吗?
冯娜:今天回到我的故乡丽江,你会看到极度商业化的景象。不仅我的家乡如此,很多地方都存在这个现象。
早在1967年,法国学者居伊·德波出版了一本重要著作《景观社会》,论述了一种社会形态,“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堆积”,也就是“物”的堆积。
我们今天面对的景观就是如此。这也促使我们思考一个问题:在这个消费主义、物质文化崛起的时代,人类该何去何从,人在“物”中该如何自处?
人类创造物质的初衷是为了物为人所用,但是今天你看到的往往是人被物所“役”。有人提出一个词“物质伟力”,我觉得这个词很可怕,就是说物质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伟力”的程度,人在“物”中已经被挤压而坍塌和萎缩。
《羊城晚报》:在文艺复兴时代,人是有力量的,伟大的。
冯娜:14-17世纪的文艺复兴之所以伟大,是伸张了人的尊严和价值,肯定了人的创造力和主动性。
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重新审视人的位置。我们的文学和艺术其实也在不断书写、探索这些东西:人类共同的处境和命运、个体的梦想和困惑……人在世界上如何彰显自己的力量,每代人都不一样,譬如现在很多高新科技领域,也彰显了人强大的创造性。
《羊城晚报》:但是现在信息过载,很多人的注意力也有限,一个诗人走入大众视野总是伴随着各种争议或吸人眼球的话题,比如余秀华等。
冯娜:诗歌写作和诗歌传播本身是两回事。
一个创作者本身并没有义务和责任成为传播者。但是随着大众传媒的兴起,文学作品传播的范围和方式越来越广,我们的读者也是多样化的。诗人和作家难道要直接进入每个传播环节、去面对所有的读者吗?我想大可不必。
余秀华等所引发的争议,其实已经脱离了文学本身,而成为一种文学现象,跟她们的诗歌本身没有必然的联系。
经常有人会提“诗歌要走向大众”。诗歌和文学本身就在书写大众的现实生活、精神世界,何来要走近或离开呢?诗歌和文学就在这里,大众就在其间。
我真正的写作还没有开始
《羊城晚报》:您说您没有影响的焦虑,是因为您的创作已经有了成熟的风格和路径吗?
冯娜:我不这样认为。“影响的焦虑”主要要看是什么样的影响,产生了什么样的焦虑。对于外界施加的影响,有时也可能成为我们创作的动力。但是,我们必须客观地看到,很多作家会有较强的“中年危机”和困境,根本还没形成中年风格或者晚期风格就不再写了,非常遗憾。
我曾和朋友说过,我觉得我前期所有的写作可能只是一个学徒期的准备,我真正的写作还没有开始。
《羊城晚报》:会一直坚持写诗歌吗?除了诗歌之外你还有其他体裁的创作吗?
冯娜:当然会。从事诗歌创作对于个体而言,是对自我的一种拯救,把自己从庸碌的工作和茫然的困境中拯救出来。诗歌和文学很多时候是帮助你认识自己、认识他人、了解世界。能一直做一个诗人,我觉得很幸福也很幸运。
《羊城晚报》:近来有人提出新诗又到了一个新的时代转折点,应该走向广阔的社会、现实,拥抱时代,您怎么看?
冯娜:我觉得似乎并不能清晰地界定某个时空。大家都在共享这个时代,我们都是同时代人。诗人曼德尔施塔姆说,“我从不是任何人的同时代人”,意味着我们的写作必须有所超越。就像今天我们读《诗经》,还是能感到心动和共鸣,我们就是《诗经》在“未来时代的知音”。
一个作家和诗人还是应该把目光投得更远一点,不仅看到我们眼前的事物,更应看到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工作和努力在未来时代会不会有回响,或者说我们能不能为未来时代的读者记录一点什么。
考试是诗歌教育重要的指挥棒
《羊城晚报》:这六七年来您都有从事诗歌教育,为什么如此关注这个事情?
冯娜:这项工作非常重要。中国古代的诗词教育叫作“诗教”,诗教的目的在于培养具有君子之德的人物;诗教不仅是审美教育,更是一种人格教育。今天我们的诗歌教育课堂,也不单是讲讲诗歌如何鉴赏、诗歌写作有哪些技巧和方法,它更是关于审美能力培养、人格教育的问题。
中国人的审美教育有待提升。现在时代在进步,人们也有了这种意识和觉悟,也有一些人愿意投入心力积极去从事这些工作。一个民族的审美感受力和创造力,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要一代又一代的人持续不断地去做这门功课。
《羊城晚报》:现在考试作文都明确规定“诗歌除外”,我们又该如何进行诗歌教育?
冯娜:的确,诗歌教育除了诗人的推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指挥棒——教材和考试。这个问题其实也有它的现实困难,一方面因为诗歌的标准很难界定;此外,我们诗歌教育的基础还比较薄弱,无论师生都会有“畏难心理”;为了避免出现各种争议,只好规定“诗歌除外”。
另一方面,考试不考诗歌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学诗歌。当下中小学的课本中,不仅有古诗,也有很多现代诗歌。
(文:《羊城晚报》记者孙磊;图、视频:《羊城晚报》记者林桂炎 王磊 陶奕燃 姜雪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