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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展 | 陈玺《珠江潮》:磅礴的混响和市井华章

更新时间:2021-11-08 作者:李知展来源:文艺报

陈玺的《珠江潮》是一部波澜壮阔的长篇力作,它聚焦岭南改革开放历史进程中珠江两岸的社会图景,在世俗点滴中反映狮门几代人的精神品性、命运浮沉,以人物群像的书写方式为历史风云留下一部鲜活的文学注脚。

为写作这部小说,陈玺先是花费巨大心血和笔墨处理了故乡经验,推出了80万字的长篇《一抹沧桑》等鸿篇巨制,深度还原了渭北塬上数千年的农耕文化,对乡村日常生活深入肌理、巨细靡遗,既是书写的耐心,更是情感的回望,他将童年、青年生活的塬上故乡进行了情感的打包和封藏;然后轻装上阵,转身处理在岭南数十年的人生经验。正如陈玺所说,作为改革开放的亲历者和思索者,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我的内心,一直有种强烈的冲动和愿望,希望通过长篇小说来展现广东改革开放40年沧桑变化,以文学的形式,去回望这段伟大的历史。”

陈玺做过大学老师、律师等,法律和经济学的专业修养,商业潮涌最前沿的敏感,相关政策制定和推动者的身份,决定了他对岭南改革开放有更为深切的体验和复杂的思考。小说开篇举重若轻,从佘家的家族变迁娓娓道来,有意思的是,让有眼疾的老人安义以某种先知的角色,贯穿在整部小说里,偶开天眼看世人,世界的风起云涌、珠江两岸的潮起潮落,似乎都在安义亦真亦假的“对世事的掐算”里。从情节上来说,这是极为高明的一招:如果将锦堂比作一只风筝,他因家族和出身,被历史放逐到香港,历经打拼和艰辛,事业成功之际又被狮门的政策召回,报效乡梓。在这漫长的两岸牵扯的时光里,母亲和青梅竹马的映芬是他这只风筝的情感之绳,安义充当了他另一股知识和命运引领层面的绳。安义这个配角,因写得鲜活,起到了伏笔穿插的妙用,常让人想起《白鹿原》里的朱先生。

小说里处处可见这种大历史大事件却从细微处、人情处着笔的游刃有余,沧桑历程是具体到每个人创造的,风云大事是一点点汇集的。近30万字的篇幅里,以锦堂的人生历程串起珠江两岸百年间的风起云涌,描摹改革开放进程中的社会风景,既有主干参天,更有枝叶纷繁。我对其中的一些细节尤为着迷:一是锦堂和映芬囿于时代原因,有情无分,锦堂在狮门创立厂子后欲赠给映芬股份,映芬坚辞不受,她出于女性的自尊,更是对爱情的忠贞,锦堂也只能将这一段心事潜藏于心,却在一次香港的家宴上,借着立勤的眼光,又将这段深情剖出:“趁静怡(锦堂妻子)不注意,立勤眨眨眼睛,打趣着悄声说:锦堂,你的这位才女秘书,刚才我进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年轻时的映芬呢。映芬愕然一怔,不由地打量一下阿青,果然眉眼脸型和自己年轻时颇有些相似。映芬心下明白锦堂的心思,她涌起复杂的情绪,感动、心酸、怅惘,心却是暖的。这个人哪,在以这样的方式念想着她呢。”

故事如洪流,语言是河床。《珠江潮》多用短句,语言勇猛干练,恰如岭南人在改革开放中展现的精悍性格:“一阵雷雨过后,黄褐色的泥流,恰似一把刀子,切割着刚刚成形的山体和道路。散落在工地上的建设者,纷纷跳下机械,他们解下安全帽,举在空中,对着漫天的乌云和网状的闪电,颤抖地拍打着如注的雨水。一群人哗哗脱掉上衣,抹着发梢的雨水,搓着面颊的泥垢,一直搓到腰间,随着一串霹啪的闷雷声,映着乌云翻滚天幕上网状闪电,大家振臂嘶吼着,好像在向天地炫耀,他们就是这片土地的开拓者。”一部长篇里,复杂的人物命运和漫长的历史跨度,是其功能性的主体建筑,能否鲜活,还在于细部的情节,具体到《珠江潮》里,就是岭南独有的文化、民俗、口语、饮食等,怎么融合到小说里,实现沈从文先生所说的“贴到人物来写”。为此,陈玺这位习惯了西北语言和声腔的作家,为避免原有的写作惯性对岭南题材的干扰,从思维方式、语言对白、生活场景和人物情态等诸多方面都作了尝试,他查阅资料,走访故老,历时五年,数易其稿,穿插民俗文化,融进广东元素,小说中随着故事逐一闪现运河、华侨大厦、西城楼、香港太平山、维多利亚海、深圳的罗湖桥等地标,老屋的荔枝、龙舟等意象,准确地写出了本土味道。

正是对本地方言进行的提炼,对民俗风情的深刻体察,对历史进程的透彻思考和对人性人情的独到发现,才使得《珠江潮》在磅礴的人物命运下,徐徐展开一幅多彩的岭南市井烟火画卷。

珠江潮,潮涌潮散,最后锦堂和国柱等少年伙伴带着儿孙聚在祠堂大榕树下,落日辉煌,高潮后归于宁静,一切的波澜壮阔都云淡风轻,夕阳落了朝阳会升起,下一代的故事仍在上演,希望的土地上,注定会有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