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标题
内容
雨水(外两首)
更新时间:2021-06-16 作者:刘汉通来源:广东文坛
我听到瓦罐暴裂,屋檐下
由于雨水的冲刷,黄泥浆旋转着
感觉有一个神祇要在此刻诞生。
我的惶恐是,雷电会击打不祥之人
像劈开木头似的,瞬间将整个人烧焦。
后来,我读到了克洛代尔
他是一个疾风骤雨般的天才。
“我爱在本质已定的物质上讲无限。”
雨水是不是本质已定的物质?
在我的生活中,雨水是无限
是我的另一种语言。
雨水是我对大自然一种绝望的爱。
我的父亲总是在雨水倾泻时打制家具。
刨花翻卷,松木板上现出美丽而神秘的图案。
但我对墨线一样笔直的贫穷抱有憎恨。
在雨水中,我大声读书,以得到一颗糖的奖赏。
我不会去怜悯一只从屋檐跌落的蜘蛛。
我用非我之我,去面对那些无人经历过的经历。
雨水暂时充当了我未来的一个叙事者。
因此,我一生都在追求洁净的精神。
雨水的精神。克洛代尔的精神。
后来,在山中,我发现雨水是一种祈祷:
团结在一起的毛毛虫,它们
在那些亮晶晶的树叶上,不断地钻过时间的漏洞
不断地远离拯救它们的方向。
雨水,让藏在低处的
细小的生命感受到了残酷与冰凉。
我也在漫长的成长中感受到了雨水的杀伤。
后来,我明白,人只是雨水中的阴暗部分。
后来,我与死亡面对面的时候,
我卸下了雨水这张面具。
诗
其实,当我开始写诗时
我感到快乐。我并没有你们想像中
那么脆弱。诗,不仅像清泉一样
洗濯我的灵魂,还可以治愈一切。
我是万千不幸中较为幸运的一个。
我自小贫穷,但,现在,我过得还好。
在词语之间呼吸与行走,至少
我是自由的,我是命运选定但并不
委以重任的人。我比空气还轻。
事实上,我并不试图描述
一个真实的我,我是不存在的,仅是
一个农民的儿子,一个失败的父亲
但却希望做一个啃噬影子的精灵。
诗,是一个影子;文化是一个影子
帝国是一个影子——无数的影子,
无数的我。在南方的天空下
在海边,在草地上,在某个超市
你会看见我,双手拿着果蔬与盐粒;
偶尔,也拿着书籍、病历与魔法的
斗篷。但,这却不是真实的我。
我在诗的历史无意识之中,
我也在巴赫与李斯特的钢琴曲之间;
我早晨醒来,吃下面包和水
晚上,会到楼下花园的长椅坐着
冥想以及长时间地陷入某种混乱。
我没有意图去获得生活的馈赠
属于我的,或者不属于我的
我都会原谅,微笑着去迎接它。
我寄生在这个虚无的世界上,
诗,是禁锢我的牢笼,也是
我被自我殖民的智慧与力量的翅膀。
到灯塔去
写一首关于这个灯塔的诗,显然
我没有信心。我去过一些地方
见过各种各样的灯塔,但是
它们早已符号般排列在我的记忆中。
时间久了,它们身上都有惊人的美
但美并不是所有?那可能是
大海的光,大海的喧嚣与沉默
凝聚在灯塔上。大海是一张巨大的信笺。
上面可能写有邀请,让我重新出发
到灯塔去,到有白色海鸟飞过的灯塔去:
在一片裸露着礁石的滩涂上,
渔船出现又消失。守塔人已不知所踪。
灰黑色的灯塔,它一直矗立岸边
顶上的探照灯也已废弃,但它
从不拒绝风雨和阳光,也更期待着
每一个星光燃烧的夜晚。或许,
在海的另一边,在一个尖顶的小教堂里
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用方言做着晚祷
他们分食水和面包,纯朴而友善。
他们会说,上帝,是刚收割回来的香茅
是菠萝地里虫豸的和唱。是宁静生活中
每个人彼此守候的真诚。也有埋怨吧,
也有伤心时的茫然与无措,但都会
随风飘去,如同飞向远方的白色海鸟。
我无法更好地理解这一切,出于好奇
写下这个陈旧的灯塔,但我,
并不能描述它的样子,它的本质。
如果有一天,它守护着的灵魂与天使
湮没于海底,作为一个秘密,更深
更深地,埋藏于每一个有信仰的人心里
它也是一束光,一个永恒的方向。
刘汉通,1974年出生,广东廉江人,写诗及其他。出版诗集《明月前》等数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