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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诗哥的“童话地理学”

更新时间:2021-04-15 作者:李利芳来源:广东文坛

陈诗哥从2009年开始发表童话作品,从《国王的奔跑》到《国王的宝藏》,以及《几乎什么都有国王》,他的童话创作是从“国王”这一中心词开始的,与此同步伴随的是,他的童话题旨里也出现了“国家”。国王与国家是相辅相成的,国王,一国的最高领导人,有关人与生命;国家,一定范围内的人群形成的共同体,陈诗哥将其延展为一切存在。“国王”强调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地位,国家则指国王的权利范围。在古老的民间童话中,对这二者的表述非常自然常见,是一种很主要的内容与意义生成要素。陈诗哥也许是潜在地受到了民间童话的影响,他很敏感地意识到他们与童话属性的本质关联,所以积极致以传承。但陈诗哥显然完全更新了文学认识思维,他将“国王”与“国家”转变为纯粹的童话美学理念,成为他在方法论上把握宇宙与世界的一种通道,于是国王与国家的故事便被源源不断地书写了出来,构成了他的一本最新的题名为《一个迷路时才遇见的国家和一群清醒时做梦的梦想家》的奇特的童话作品。

这部童话在结构上分两大部分:“国家篇”和“国王篇”,当中还有一个“我”的故事,分散在各章节,留给读者自行串联。陈诗哥创造出五彩斑斓的国家图景,如青草国、花人国、土豆国、鱼人国、风车国……凡属“类”的认知范围的都可被赋以“国”的形态去感知,于是大千世界便被条分缕析,各归其位,但又同时生机盎然,各显风采。因为国与国的差异实在太大了,所以你尽可能深入其中,微观透视其奥妙之处。于是,“世界”的图式其实很轻松地就被陈诗哥搞定了,他创造出一种引领幼童认知世界的新方式。这种方式远非类型学上的概念,它非一类,而是“一国”。其中的本质思维差异即在于主体性,在于一种尊崇。陈诗哥告诉孩子们,即便是世间满眼皆是的普通小草,他们也自为一国,有其国内生动的故事。国与国只有形态的不同,并无地位与价值的差异。每一个国家都是值得我们敬仰的,哪怕是“水瓶里的鱼人国”。毫无疑问,此种理念的精髓是“平等”,就是童年精神、童真境界的核心。陈诗哥从孩童处悟得,又将其在哲学高度放大为一种世界观与方法论了。

瑞士学者麦克斯•吕蒂称“童话是缩小的宇宙”,这个表述直指了童话作为一种文体巨大的思想能量。麦克斯•吕蒂是从民间童话中概括出这个命题的,它表明民间童话中潜藏着一种永恒的童话精神,或童话哲学。随着人类现代理性思维的发展,艺术童话愈往后走,愈益丢失童话的原初思维,或谓失却童话的灵魂。童话仅成为一种形式上被模仿的文体,而非基于信仰层面的精神表达。陈诗哥认识到这是童话写作在起点上要解决的问题,或者也是终极出路问题。童话必须要找到它自己,准确地说是我们现代人必须要找回童话。为此,陈诗哥成为童话本体的一个执着的追寻者。他既用创作去诠释,也用论说去展开思想表达。于是他成为我国当前在童话美学思想的钻研上最为自觉自明的作家。

找到一种艺术形式的本体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其次是存在着对“本体”的多种呈现方式,但首先基于与对象精神上的感应与情感上的相契。不是每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都有自己清晰的原创美学观念的,但毫无疑问陈诗哥有,因为他能深度同情于“童话”,他是把“童话”当“存在”去看待的。他说:“童话是世界的本来面目。”又说:“如果不是童话,那么世界上还有童话可言吗?”他的意思是,童话仅以它自身存在,它自体即确证它的存在。我们需要做的只是还原,是创造中的还原。所以陈诗哥专门写了一本《童话之书》的童话,其目的是在为童话立传,因为他担心后人传的传的就把童话给忘记了。

童话是缩小的宇宙,无所不包。但正如浩瀚星空,也可星罗棋布,有其内在章法。陈诗哥意图引领孩子获得的就是进入童话宇宙的规律,我们也可形象理解为他在建构自己的“童话地理学”。他用童话思维指示给了孩子另一种地理概念,在这个特异的人文时空里,梦想治国,万物皆生机勃勃,形态万千,动人心魄。童话带领我们周游列国,与万物同在,体历人生。既猎宇宙之宏大,又见微知著,得存在之真义。不过,这一切的想象散射又只是始于自己的文化故乡——陈诗哥找到了他生命的来源处,那个牛粪般平凡的故乡,那里有他的爷爷。“爷爷”就是陈诗哥最早写到的“国王”。

“爷爷”治理着他的国家,几棵树、一口水井、一个小山坡、一间鬼屋、一栋炮楼、背后的田野、远一点的玉米地、蚂蚁窝、田鼠洞,还有偌大个天空。这是爷爷的精神命脉,也是陈诗哥的童话灵魂。他知道,所有这些存在着的物体就是与其情感交往过的人的童话,因为这些人相信这些童话。每个孩子都将其童年生活过的世界视为童话,因为那里曾是童心烂漫过的世界。由是,爷爷作为“国王”,引领着陈诗哥相遇了众多的国王,他们都是赤诚生活着的,心灵极度自由与高贵的王者。但以俗世眼界看,他们却只是再平凡普通不过的村童。

这样的孩子王有其现实来源。陈诗哥曾谈到1999年12月,作为大学一年级新生的他去山区下乡,在村口遇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右手拿着长竹竿,左手拿着短木棍,衣服好多天没洗了,眉宇之间却有一种关心天下万物的高贵气场。多年来,陈诗哥对这一幕念念不忘,他认为,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小国王,有一种朝气蓬勃的童年精神。他进一步认为,这样的国王,就是所有0至99岁还拥有童心的所有人。

陈诗哥为日常生活灌注童话信仰,以童话思维重新注释宇宙地理。无论是国王,还是国家,都是他在内心中呵护与尊奉的“崇高”主体。原来每一个体均可为自己的生命之王,我们身居的所有物在均为我们的“国”之领土与财富。

找回童话,陈诗哥便写实了生命的终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