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标题
内容
有为文学奖第三届“大沥杯”小说奖获奖作品推介(五)
更新时间:2021-04-14 来源:广东文坛
《七战区家事》
●作者简介
荣笑雨,作家,中国作协会员,韶关作协主席。著有小说、影视剧本、报告文学等作品多种。作品曾获广东省鲁迅文艺(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代表作有小说《红脚趾》等。
中篇小说《七战区家事》通过“我”无意中读着姑父留下的线装本《全元散曲》残页,走进了韶关市区帽子峰抗战战场,从中看到了七战区上尉白亦明(即姑父)和温家柔、温家馨姐妹凄美悲情、波澜壮阔的爱情故事。白上尉为不让未婚妻受日军侮辱将她与周围的日军一并消灭,妹妹温家馨为了给姐姐报仇,联手白上尉一起收拾了作恶多端的清水大佐,最后又嫁给了白上尉。小说同时又把七战区最后关头的模糊抵抗、余汉谋率部东撤、仲元中学师生的奋起反击、田中久一的23军与坂西一良的20军南北夹击韶关、1945年日军侵占韶关半年后抗战胜利等大背景悄悄糅合在小说情节中。
●作品点评
《哪里寻找纯洁的爱情》,是荣笑雨的一个中篇小说组合《七战区家事》中的标题,它无意中透露出作者对人生、对艺术一种“近乎完美”的追求,这种追求执着,甚至固执。
——王心钢
在荣笑雨的作品中,我认为中篇系列《七战区家事》最具代表性,难得的韶关民国往事纯文学叙事,委婉流丽又荡气回肠的叙述,现实抵达人物细腻而柔软的内心深处,温婉而又不乏刚性的叙事中蕴藏着真善美的力量,在战争故事里投射出人文关怀,从中温暖抚慰人们的心灵。
——温阜敏
荣笑雨喜欢讲故事,朋友们也爱听他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些故事可能就是他要写的作品,所以比较文学,你会发现他说着说着就会进入他的“写作体系”中,语言慢慢就向“写作”靠拢,有时他甚至就会把自己说哭,自然也会把自己写哭。《七战区家事》中的很多情节就是这样说出来的。
——钟学松
●精华选读
清水大佐爱肢解元曲。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在一起会有一种极新的意境,“荒台谁唤姑苏 。兵渡西兴。祸起东吴。今日阳关。明日秦淮。书籍会三千剑客。管弦声十二金钗。”三首乱拼成一首,居然也独有另一番天地。尤其是到中国以后,这场在消磨着他的战争又让他入迷于那些凄凄离别的曲句。“想人生最苦是别离”“要相逢则除是枕席间魂梦里。”这些句子不知不觉就烂熟于心并且常常搅得他不得安宁。只是他直觉里的元曲中那个离别的女孩一定是个很古典的中国元朝式的女孩,绝不会叫“枝子、曲仁静香 ”这类名字而肯定是叫“楚嫣红、慕容娟”之类的可爱名字。如果不是打仗的话他应该娶个中国女子为妻,他想。这个“娶”字太合他的心意了,不是找也不是寻,是娶,将一个女子取到身边,又亲切又温馨又让男人有了点虚虚的男人气。
而今,他就站在一个这样的华夏女子面前。
温家柔和清水大佐遥遥万里相逢在一本线装的元曲前不能不说是一种缘,而创造这种缘的却是战争。是彼此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战争缘。无论是作为军人还是作为男人或者是作为中国元曲的研究者,清水大佐都觉得无奈和遗憾,为元曲更为温家柔。这两者他都想要,但是肯定无法全部得到,这他在温家柔脸上什么都看出来了,他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要研究元曲,更不应该在此时此地极其可笑地赞赏一个敌国的女性,即使她是个美丽 、娴慧、柔情万种的女性,再多的娴慧、美丽、柔情也无法超越战争。他虽然不想毁掉这首迷人的元曲,但结局肯定是不妙的,在他和温家柔之间,无法两全。
此时的温家柔丝毫没有了对元曲的兴趣,面对来自异国的侵略者、强暴者,温家柔只有仇恨和恐惧。即使眼前这位面目清削的清水大佐脸上没有流出凶残和杀机。但本质是无法改变的,别说是他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即使是忏悔也无济于事。侵略已彻底改变、掩盖了许许多多本来正常的含义。温家柔只是心疼那本元曲本身,它是爷爷的一份难得的礼物,它被抢去了。
此时的温家柔格外想念白上尉,她几次幻想到她的带枪的英雄恋人天兵般降到她的身边,如果他知道,她相信他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家柔……”她果真是听见了,那确确实实是他的白上尉的声音。而同时,刚才的信念和反抗精神却突然消失了,她把所有关于活着、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白上尉身上,可也清楚地知道这种希望几乎就是没有。她绝望地大哭起来。
“白亦明,救我,救我呀……”
清水大佐挥挥手里的元曲,示意将温家柔带走。温家柔又开始一轮徒劳的挣扎。
“白亦明你要把我当你的人就快打死我吧。”温家柔绝望而含混的叫喊象利刀一样刮着白上尉的大脑,他伸手去捞那挺机枪,同来的侯营长伸手要拦,他一把将侯营长推倒在泥滩中,侯营长半天没爬起来。
在那几个日本人架着温家柔即将钻进竹林时,白上尉手里的机枪响了,他用整梭子弹打死了那几个日本兵也亲手打死了他所珍惜所心爱的女人温家柔。他只能这么做。他几乎要疯了,大声地狂乱叫喊,把跟他在一起的士兵吓得目瞪口呆。
温家柔就象花瓣一样飘然倒下,高耸的胸脯上的弹孔在瓢泼大雨喷紫喷红,象一捧火一样的杜鹃花。 家柔瞪着似乎在笑的眼睛望着太阳下大雨瓢泼的天空,倏地回味起自己如花的人生竟是这样如烟般消逝,好象也如前天跟白上尉极痛极乐的瞬间一样灿烂。
此刻的温家柔没有丝丝毫毫的后悔,她庆幸自己在昨天的那场瓢泼大雨中痛痛快快地成了白上尉的女人。她原以为自己会成为白上尉的一个知冷知热、温柔娴淑的好妻子、一个能生一大串孩子的好母亲的。
原以为!
……
《蜂蜜》
●作者简介
亚明,原名梁贻明,壮族。广东省作协会员,佛山作协文学院副院长,鲁迅文学院民族二十三班学员。已在《诗刊》《民族文学》《解放军文艺》等杂志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灯光打开生活的外壳》,短篇小说集《幸福满街飞》,儿童小说《羊儿在云朵里跑》。
小说《蜂蜜》写了主人公阿风,因为性格过于耿直,看不惯不良之风,在乡下时与校长产生矛盾,跑到城里去教书,又被学校解聘,到工厂去,也干不下去,最后沦落到无人收留的地步,只好躲回乡下的僻壤处养蜂,开始蜂蜜的还保持得非常纯正,后来结婚后,迫于生活的压力,给蜂蜜掺假的事。
●作品点评
《蜂蜜》是一篇写人心的小说。透过阿风个人的心态变化和扭曲,探索了金钱对人的改变和腐蚀的程度,同时反映失去信仰的“坚持原则”在金钱的冲击下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洪永争
阿风曾经引以为傲的信念与坚持便在现实面前受到冲击,这种冲击是巨大的,颠覆性的,于是为了改变现状,他不得不作出了违心的抉择,而这样的抉择一旦付诸行动,他便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变成一个永远失去朋友的可怜虫。这或许正是这部作品带给人们思考的地方。
——唐自志
●精华选读
而如今,眼前的阿风给我的印象反差极其巨大。眼睛上的眼镜,让他浑身上下都现出一股书卷味。他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神情平和而谦恭,完全没有传说中的桀骜不驯。
我说明了来意。阿风笑着说他早已知道,彭程跟他说过。
彭程介绍得没错,我的蜂蜜你只要尝过,绝对会放心的。一谈起他的蜂蜜,他有点兴奋,忙不迭地带着我到房外去看他养的蜜蜂。我这才注意到,在房子外的屋檐下地坪上全是一箱一箱的蜜蜂,不少的蜜蜂正钻出来觅食,在我们身旁“嗡嗡”地飞。阿风来到地坪上的一个箱子前,轻轻地掀开了盖子,里面全是黑压压的,正躁动着的蜜蜂。
很久没见过这么多蜜蜂了,我有点担心它们会倾巢而出攻击人。
不会的,只要动作轻,不激怒它们,它们比小猫还温顺。阿风说。末了,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小块蜂蜜,吹掉上面的蜜蜂递给我。
你尝尝。他说。
这小块蜂蜡的小孔洞中,溢满了金黄色的蜂蜜,芳香扑鼻而来。什么是好蜂蜜,自然难不倒自小在山村长大的我。小时候,我父亲为了让我们能吃上蜂蜜,每年都在我们家牛圈那边的屋檐下吊上几个的桶蜂。只不过后来年纪大了,父亲才断了养蜂。因而从小到大,我几乎每年都能吃到甜蜜的蜂蜜。我们乡下纯粹的野生蜂蜜有个特点,甜中带有一丁点的酸味。若是没有了那一丝酸味,即刻可判断出是喂过白糖的。
不可否认,阿风的蜂蜜纯正得很。我一尝,便竖起了大拇指。
阿风露出得意的笑容,无不夸耀道,在我们老家,我的蜂蜜不纯正,就再也没有谁的更纯正了。
阿风的炫耀一点也不为过。在这片深山野地里养蜂,没污染不说,树林全都是未经人工再改造的天然林。更何况,阿风是个较真的人,他养出的蜂蜜,能不纯吗?
阿风陪我在他的蜂场里转了一圈,整个蜂场里,有百来箱蜂。我趁机把我准备在广州开特产店,并打算打造成连锁店的计划跟阿风说了,让他多养点。
我平时的销路全凭别人慕名而来,养得不多。现在有你这条销路,我自然要多养点。阿风说。
跟阿风谈合作时出乎意料的顺利,他并没有因为他的蜂蜜品质好而胡乱加价。反而呢,我每斤比别人的收购价多加了十元钱,他也不领情,虎着脸说,阿明老师,要是你还把我当朋友,就别这样。否则,我宁愿不跟你合作。
我怕惹出阿风牛脾气,便不再坚持。就这样,我们签订好了购销合同。阿风很高兴,当场杀了一只鸡请我吃饭。吃饭时,阿风掏出了一大缸他自己浸泡的杨梅酒,要跟我喝,以庆祝一番。我连忙谢绝,说要开车。
那可不行。阿风霍地站起来,拿眼瞪着我,生气地说,来我这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我宁愿不挣钱,也不跟你合作了。
想不到阿风说变脸就变脸,我连忙站起来,边让他坐下边说,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只是担心喝醉了,没人给我开车。
你今天就别走了。——我这儿不缺床。阿风说着,坐了下来,又补充道,这是我亲自泡的杨梅酒。不是你这样的贵客,我才不会轻易拿出来呢。
我们便喝起酒来。这杨梅酒很不错,甘甜、香醇。我问阿风这酒泡了多久?
今年杨梅熟时泡的,现在有大半年啦。阿风说。杨梅酒一般泡上一个月就可以喝了。泡上半年,的确算长了。
想不到,你还能泡出那么好的酒?我恭维道。
这算什么?今年我就泡出了好几种酒。好比马蜂酒、蜜蜂酒、蛇酒、金樱子酒……只不过这些酒都卖光了。现在只剩下杨梅酒啦。几杯酒下肚后,阿风的脸色开始发红,话明显多了起来。
以你的头脑,应该在城里生活得好好的才对,怎么……我开始套他的话。
咳,说起这事我就惭愧。那还不是我这牛脾气。本来我表哥介绍我去的广州那职校,多好……阿风借着酒意,唠叨起他南下广州的经历。
……
《起风了》
●作者简介
叶耳,诗人,作家。小说作品见于《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广西文学》《湖南文学》《作品》《少年文艺》等刊。小说作品入选《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等选本。曾获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第二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中篇小说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
小说《起风了》讲述了在南方打工的小人物老乐。他的生活,他的命运,他的苦难等等。老乐看上去很好笑,他其实跟所有的客里山的他们一样很本色素朴,他们有着干净的心灵和爱。他们满身是伤口,但他们却多么天真地在学会忘记。就是这么一个平凡的打工仔,却又有着那么多与众不同的生活内心和世界。究竟老乐的梦想是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他也许可以代表每一个打工的人那样或这样的活着。在南方工业的城市里。同时隐喻了生活的丰富多义与错综复杂,它巨大而美丽的悲悯。
●作品点评
《起风了》以鲜活的方言勾勒出了一个飘忽如影又鲜明如刀的人物形象。老乐体现了一种存在形态,似乎有悖于现世伦理道德,然而当中却蕴含着生命的躁动、无奈与疼痛,还有将这一切化为喜乐的某种草根哲学。
——马笑泉
小说《起风了》从语言到人物、故事都充满了一股浓郁的南方气息。小说的场景从南方闭塞的乡村延伸至南方的城镇,时间从改革开放之初到外出打工潮直到今天,经由“老乐”这个塑造得很成功的小人物的命运呈现了三十多年来南方的变迁。
——张惠雯
叶耳的小说具有诗一样的气质和山风一样的野性,这篇《起风了》让我重温久违了的湘南风景——大山以及山民们内心的风景。他写底层人物,就像打量某位熟悉的亲人,不是用同情,甚至也不用悲悯,而只用一个小说家应有的体温去为自己熟悉的芸芸众生提供暖意,粗砺而真实。
——秦羽墨
●精华选读
老乐这个人,我该怎么说呢?
洋腔一担不说,尻尻搞场不说,东拌葫芦西拌劲不说,单说他这个坏呢。当真是坏得要死。用满娘的话说,是打也打不怕,教也教不变,是个黑剐面的鬼崽崽,是鬼崽崽抬的呐!
老乐去了一趟南边镇回来后,就跟我们谈起了摸奶波的事情来。他说南边镇那个地方女孩子特别多,不像这卵壳子大的客里山,想看个姑娘像憋尿一样难受。那里不仅可以让你看个起,还可以让你受不住了跑上去在胸脯上冲动地摸一把。我们说,那没有人敢打你吗?老乐说,哪个敢打我,那些女孩子都是从云南四川单独出来打工的。她们的村子里有些比我们客里山还穷好几倍呢?我还怕她们么?听老乐这么一说,想想也是有道理的。他谈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这里面肯定有他添油加醋的成份色彩,但他那油嘴滑舌的谈吐让我们个个信以为真。我记得老乐是穿着一身直筒裤,穿了一双乌黑的皮鞋,他说一下就把皮鞋在地上轻轻地拍一下,很有节奏。
老乐是不安份的。他戴着墨镜,穿着喇叭裤,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哼着词不达意的无厘头小曲。他说起南方来,一套一套的。
在南边镇,老乐被自由惯坏了。他压根就不想进工厂,那种三点一线墨守成规的制度让他无法忍受。他就是喜欢在工地上干。搞建筑,挖基础,打临工。或者去给人装车卸货,搬运水泥袋等等都无所谓。他的确不怕受苦,就是怕受管。老乐的想法总是与别个不同。说起南边镇的冬天,他就想起了那些开放的女人的胸脯。老乐说,南边那个小镇呀,就像女人的胸脯,永远都是热的。
老乐还有个不想进厂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当客里山的人们明白了打波实际上就是用手巴子去摸女孩子的那个时,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一下子就有了醍醐灌顶的熟习。在那个多情的少年时期,老乐和许多像老乐一样的年轻人,在城市工业喧嚣的路上,一见了标致女孩圆鼓鼓的胸脯,两眼便发出了迷恋的光来。
老乐坐在阳光下,阳光因其格外生动,坐在人群里,人群因其格外激情。他戴着从南边镇地摊上买回来的墨镜,站在他屋门前的凸塘坝间上十分洋气。
……可事实上呢?事实上谁也没有见过老乐的老婆和孩子。老乐曾不至一次地打电话给满叔满娘他们,告诉他们,新年里他一定带老婆和孩子们一块回来。这样的电话对于满娘和满叔来说,犹如寂静里的一声炸雷,把满叔满娘他们的幸福炸开了。把客里山满山满野的花朵炸开了。客里山到处都洋溢着幸福。满叔满娘是那么的高兴那么的欢喜!他们在日常生活的细碎里动了情,来了兴。满娘逢人便说,老乐要带婆媳回来了呢!满娘的语气有了不可言说的幸福,她发现客里山的每一双眼睛里都盛满了幸福的期待。客里山在满娘的期待里意味深长……客里山甚至有人粗糙地带点俗趣谈起老乐:“这野兽咬的尻尻卵,当真是猪变的,有福得很哩!”声音大得很,似唱腔,“这个味浪子。”可事实上老乐没有一次兑现过他的话。几十年过去了,老乐不仅没有带老婆和孩子回来过,连他自己本人也从未出现过在客里山。当老乐神采飞扬地再在电话里这样跟满娘说,新年要带婆娘回去客里山时,满娘仍然是高兴的。满娘把这样的消息放了出去了后,客里山的人就再也没有人相信了。连满叔也不相信了,满叔在昏暗的桔黄色的灯光下喝着闷酒,每喝一口,就重重地叹一声长长的气来。只有满娘仍然相信老乐,她相信老乐也许这一次说的是真的。
老乐已经成为满娘的一种虚构,而满娘也因此成为了客里山每个人的另外一种虚构。
只有实在心里觉得含糊的人会受不住骂几句:这个哑天炮的老乐,这个无笨霸的老乐,这个起风了的老乐,只晓得在妇人的肚子上得秋梦哦。
……
《打鼠记》
●作者简介
茨平,本名王春生,男,江西宁都人,居佛山,中国作协会员,2011年开始写作,2012年开始在文学期刊发表作品,至今已发表中短小说散文60余万字,有作品被选刊或年选转载。获广东省有为文学奖第三届大沥杯短篇小说奖、浩然文学优秀中篇小说奖、深圳睦邻文学奖、《娘子关》2019年度优秀作品奖。
小说以儿童的视角叙述了外婆和舅妈之间的防备和试探,一推一拉间,把乡村留守的婆媳间互相依附又互生防范的心理表现得极为细腻和生动。同样留守乡村、年富力强的篾匠救过外婆的命,也一次次帮衬着独自操持田间地头的舅妈,似乎正因如此,才让无能为力的外婆有了不安和愤怒,打偷吃老鼠的行为也变得频繁和顺理成章。小说写得简单清爽,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乡村的智慧,也有对乡村成为老弱阵地后,留守人员情感与伦理的思考。
●作品点评
当城市化进城程加快后乡村变得空荡与虚弱,乡村题材写作不再成为文学的中心话题,如何书写它的传统与现实,秩序与欲望,变与常——书写它的坚忍、无奈、善良与悲伤?茨平的《打鼠记》提供了一个十分成功的范本。
——江子
城市化进程加快,乡村留守人员的情感与伦理一直是文学思考的话题,其间也出现很多优秀作品,茨平的《打鼠记》正是这样的作品。作品构思巧妙,设置打老鼠这一事件,用儿童的视角,避实就虚,举重若轻,使小说获得了别样的味道。
——盛慧
传统大众主流的规范在民间实际的生活当中有些失灵,民间的小老百姓有自己的叙事与生存方式,民间常见打鼠活动有了更深层次意味,外婆的形象也跃然纸上。
——李杏霖
●精华选读
外婆是什么时候变得神经兮兮,我真不好说。就算是昨天晚上开始的吧,因为昨天晚上外婆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晚上具体什么时间,我真说不清楚了。白天有太阳,看太阳知道时间,早上中午下午。一到晚上,时间就模糊了,反正是很晚很晚了,我们都已经睡了。外婆突然一咕噜爬起来,神经兮兮地惊呼:不好了,屋里进大老鼠了。
人老了睡眠就浅,这话我信,外婆就是这样的人。每天晚上,早早地喊我们上床睡觉,说是电费贵。她自己呢,躺在床上,转过来转过去,时不时把我搞醒。她明明睡着了,屋里稍微一点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我是这样想,外婆之所睡眠浅,都是老鼠害的。老鼠上蹿下跳,嬉闹唱歌,乡村夜晚万物寂静,这样的声音就格外刺耳。特别是啮咬木器的声音,很闹心。我都受不了,外婆更受不了。她不去追打,只不过安慰自己,没事,食物都藏起来了。
但这一回外婆一咕噜爬起来把我惊醒了。以前外婆醒来,会把我摇醒。如果我睡沉了,就拍我屁股:起来,起来,去撒尿,不叫醒你又尿床,你是猪呀死睡,你祖宗又不是葬在睡山上。今儿我醒了预备着外婆叫我去撒尿。我也真有点尿意了。可外婆没喊我撒尿,而是来这么一句神经兮兮的惊呼:不好了,屋里进大老鼠了。我想外婆呀,你这不是废话吗?屋里本来就满是老鼠。
外婆拉亮电灯。开关拉线就在她枕头边,这样很方便夜晚起床。灯亮了,拉线却断了。外婆这下力用得也太猛了。外婆下床,披衣,走出睡屋。哎,外婆不去打老鼠,怎么走出去了呢?我也下床,因为我要去撒尿。
外婆走到舅妈睡屋门口,先是推一下门,发现推不动,里面拴上了。咚、咚、咚,外婆使劲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她再使劲地敲,咚、咚、咚。
谁呀?是舅妈的声音,好像是从深坑中艰难地爬起来的。
是我。外婆说。
什么事呀?舅妈说,半夜三更的。
听得出来,舅妈极为不满。是会不满,半夜三更敲门,人家睡得好好的,有什么事明天不知道说呀。外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好像她这么敲门打搅舅妈睡觉,是某种小阴谋得逞。
你屋里钻进了一只好大的老鼠。外婆说。
没有呀。舅妈说,哪里有老鼠呀?
怎么没有?我明明看见了,外婆说,那么大的老鼠,呼地一下钻进来了。
有老鼠又怎么样?这屋里还少得了老鼠吗?你又不是没见过老鼠!舅妈说,语气变得有点生硬了。
外婆怔了一下了,呆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
是呀,屋里钻进老鼠,真不是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找这个理由半夜敲人家的门,外婆呀,我都要说你神经病了。
我怕老鼠钻进米缸里。外婆说。
米缸不是在你睡屋里?舅妈说。
哦,是哟,那油缸呢,钻进油缸里也不好哇。
婆婆你长不长记性呀,油缸也不是在你屋里。
花生,花生。
花生也在你睡屋呀。
外婆找的一个理由又一个理由都被舅妈推翻了。外婆站在那儿有点沮丧。是呀,外婆,那些装食物的坛坛罐罐全放在你自己的睡屋,怕老鼠糟踏的理由真不是好理由。你怎么这么傻了?我都不会找这样的理由。村里那个老流鼻涕的傻子哈赖子都不会找这样的理由。
你开下门呀。外婆说。
开什么门呀?你不会睡我也不会睡呀,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哩,你是有病呀?成心跟我过意不去是不?舅妈发连珠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