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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育群|抗疫之书抒写伟大时代

更新时间:2021-02-24 作者:何玉新 来源: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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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育群,生于湖南岳阳,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诗集《三只眼睛》《我的一生在我之外》,长篇小说《连尔居》《己卯年雨雪》等。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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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颂歌

1月24日下午,“一曲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颂歌──著名作家熊育群《第76天》新书发布会”线上发布。著名批评家、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李敬泽,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成员、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前首席科学家曾光,武汉市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护士长瞿昭晖,《第76天》作者熊育群等人,分享了他们眼中的这段历史以及抗疫背后的故事。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近日推出的《第76天》,是作家熊育群创作的一部抗疫题材长篇报告文学。2020年的中国抗疫是一部波澜壮阔的民族史诗,伟大的时代需要也应该产生与其相匹配的文学力作,本书以时间为轴线,全景式记录了2020年武汉、湖北及全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团结一心、抗击新冠疫情的时代画卷。作者着力刻画武汉“封城”至解禁76天里的世情人心,面对疫情中国人民不屈的力量,各地人民众志成城援助湖北的国家大义、同胞之情;写出了2020年中国抗疫这一国家伟大复兴道路上的艰难时段,以及这个时段里一幕幕洪波涌起的历史大风云。

“这是一部可以和‘伟大’联系在一起的书。它是不是伟大的作品尚需时间的验证,但它确实是献给我们这次伟大的抗疫斗争,是献给我们伟大的人民的一部书。”发布会现场,李敬泽对《第76天》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说:“这是关于新冠疫情书写到目前为止最为有力的一部非虚构作品。中国人应该讲出自己的故事,中国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我觉得《第76天》可以说是阶段性地达成了这个使命。这样一次伟大的斗争,我们所有人都是参与者。熊育群作为作家,作为一个写作者,能够走上前去,拿起笔,有力地把它写出来,交给现在的人,交给世界上的人,也交给外面的后代,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荣耀。”

曾光评价说:“作为一部纪实文学,《第76天》做到了九成以上的准确,我觉得已经相当不容易。因为涉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作者采访、综合各种信息,需要严格审核、甄别。这种工作方式是理科的工作方式,每件事都要求真求实,熊育群老师是用理科的思维做了一件文学的事情,他的敬业精神令人钦佩。”

这本书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

给后人留下真实的历史记录

记者:您在2020年春天创作了关于钟南山院士的一本书,后面又创作了《第76天》,您创作这本书的初衷是怎样的?

熊育群:这本《第76天》不是我一个人在采访和写作,我的身后有很多支持的人,这本书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疫情的发生发展情况,大家知道非常复杂,社会关注度非比寻常,不论国际还是国内,对突如其来的疫情一方面并不是太了解,但每个人都在疫情发生的时候,根据自己碎片化的信息,当然包括大量不可靠的、甚至虚假的信息,来表达意见、确立自己的立场、态度,这种误会、误解几乎无处不在。写这样一本书,把这种灾难、这种战斗历程记录下来,对现实疫情的防控是有意义的,而且也能给后人留下一份真实的历史记录和精神遗产。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有庞大的后援。中国作协为我提供了多方面的支持,我也得感谢国家卫健委,他们为我成立了一个采访联络组,给各个单位专家发函。如果是一个人,不太可能完成这么宏大的牵扯到各个方面的内容,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所以这是集体的心血。

记者:您为这本书采访了很多人,在采访过程中遇到哪些困难,能不能讲一些难忘的故事?

熊育群:这个采访在我有生之年的确是太难忘了,好在我当过《羊城晚报》的记者,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局面的采访也是非常困难的。湖北省作家协会找到了几十位各类人群的代表,包括医生、护士、患者、火神山和雷神山医院建设者、捐赠者、志愿者、公安干警、环卫工、社区工作者、下沉干部、外国友人等,把他们召集到一起,与我座谈交流,确定了十几个人选,随后我逐个进行深入采访。

比如说,张继先医生最早收治的病人是一对儿夫妻,这家人对这本书是非常重要的,这家人因为各种联系、采访特别多,他们在这方面比较抵触,怎么样才能采访到?我跟湖北作协的人商量之后,确定也不打电话,也不告知,可能有点无理,但是我带着水果篮,买了一箱牛奶,直接登门拜访。也可能在,也可能不在,也可能被拒之门外,但是我得试一试。结果我进去之后,他们非常热情,非常客气,我还没问,他们自己就把话题打开了。他们跟我说,在你来之前,到这来的人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镜、口罩、手套,他们觉得这样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困扰,邻居都很害怕,只有我是只戴着口罩来的,他们觉得我不害怕他们,这让他们觉得特别亲近。我们谈了很多,我的收获很大。

随后我来到治疗这对儿夫妻的病房,对张继先医生进行了采访,现场了解病房中心供氧、吸痰的设施,又穿过走廊搭建的清洁区、半污染区与污染区,踏上了医护人员的专用楼梯。现场采访,现场示范,我就能够很快有医生救治现场的感受。在这个过程中,我边写作、边采访、边联系,我和这些被访者从不认识到认识,从不熟悉到熟悉,甚至成为知心朋友无话不谈,他们提供给我大量的细节,陪着我这本书一起往前走,使这本书能够有今天这个样子,我是非常感谢的。

记者:您也去了雷神山、火神山医院。

熊育群:这个印象也比较深。我是2020年5月份去的,已经关闭了,但我一定要看现场,不看现场对我来讲是找不到感觉的。但是它已经封闭了,你跑去看不那么容易,我不管什么情况先去了。“火神山医院”那几个字是刻在一块大石头上的,我跟陪我去的湖北作协的小谢说,你扶我一把,我爬到石头上,我从石头上往下面看。我正看的时候,那边门卫看到我了,他骑着摩托车就追过来了,我想还是不要惹麻烦,就说赶紧跑,我们就走了。这种经历也是很难得的。那段时间我也到了华南海鲜批发市场、金银潭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百步亭社区、中央指导组和国家卫健委专家住址等实地采访与考察,从病床到ECMO、CRRT、呼吸机的操作,从患者病历到诊疗照片……灾难的气息令我心悸。

思索面对疫情的科学态度

彰显伟大人格和精神力量

记者:读您这本书感觉特别细腻,写到很多人和故事,非常令人感动,您在采访和写作的过程中是怎样的心理状态?

熊育群:我写这本书时,情绪起伏非常大,自己也是深受教育。这是惊心动魄的一次大灾难,写作要投入到那个情景之中,好像自己亲历一样的,而且我是经历那么多人的讲述,我的心情是非常非常沉重的。我觉得读者看这本书会流泪,因为我写的过程中多次流过眼泪,多次哭过,因为有医护人员的精神,包括逆行者,不管什么情况,都要赶回武汉去,他们用那么朴素的语言跟我说这些过程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复杂,这种感动不是肤浅的,而是很深沉地打动我,让我思考关于人的生命的很多很多东西。这个写作过程对我是一个教育,对我的人生境界也是一种提升。也要感谢我采访的这些对象,他们值得我敬仰,也值得我书写。

记者: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一部抗疫全景式叙事写作,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您是怎么做到的?

熊育群:这个过程中全都是挑战,三个月的写作时间对我的身体也是一个考验。写作总有遗憾,尤其是涉及全社会的历史性大事件,难以做到面面俱到,譬如新闻报道、复工复产、社会舆情、国际援助、疫苗研发、流行病学调查、科研工作,等等,虽然书中也有所涉及,但实在不是一部书能够全部囊括的。典型人物和典型事迹也一样很多,不能尽书。眼界所及,我只能依据创作的规律和需要作出取舍。书中所写只是一个个代表人物,旨在通过他们来表现疫情暴发时的情形和抗击疫情的主要历程,表现我们这个时代遭遇灾难时,人们的所作所为和精神状态,彰显伟大的人格和精神力量,思索面对疫情应有的态度、科学的作为以及今后须吸取的经验与教训,反思人类的生存方式与文明的方向。这是我希望能够做到的。

感受医务工作者的奉献精神

呈现中医药在抗疫中的作用

记者:您采访了这么多人,获得的素材非常多,每个患者都有家庭背景、患病经历,包括医务工作者,还有雷神山、火神山的建设者们,您是怎么甄别这些资料,选出在您书中呈现的细节?

熊育群:这的确是浩繁的工作,我光凭资料是不会去写的,这是我的写作原则,因为资料有很多不真实或者片面的、不准确的东西,我的追求是希望做一本严肃的作品,我要追求零差错,尽管达到很难,但是我主观愿望是要真实可靠。尤其对于特别关键的事情,比如高级别专家组奔赴武汉时,钟南山的很多情况我是通过他的助理苏越民来了解、采访、联系的,因为当时钟南山非常忙,还在救治病人,要他详细回答问题是不现实的。他的助理告诉我去武汉的车次,但是后来发现网上出现一张钟南山的高铁车票,跟苏越民告诉我的车次不一样,我马上去核对,因为写了几点去坐车这些信息,如果错了的话,读者对这本书的信任感就没有了。这本书的难度在于,这些事情这些人都是当下的,如果不真实的话,这本书就没有力量了。再比如说,曾光老师告诉我,他们上午两个会议,两个办公室挨得很近,就是同一层楼走过去,这个空间都要搞得很清楚,写起来就会有一种现场感。比如说方舱医院是谁提出来的?我写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权威的结论,我只能把我的请求发给国家卫健委,国家卫健委回复了一个函,他们很严肃地明确了是哪位专家院士提出来的,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写作了。

记者:您也特别提到了医护人员,包括中医药医护人员的奉献精神。

熊育群:金银潭医院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瞿昭晖,可以说是在一线坚持时间最长的一位,而且是连续的120天,她从最初第一个病人到最后一个武汉病人清零都在现场,她在重症监护室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还晕倒、流鼻血。她面对重症患者死去的那种恐惧,我在采访的时候是感同身受的。她是我这本书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我特别感谢她,她可以说是我的老师,因为在医学上写到救人,我也是一窍不通,她非常耐心地教我,把救治的过程说得非常详细,我甚至感觉到我就在现场,直到我明白了,也学会了,我心里就能够把病人的这些东西写活。

另外一点就是说,这次中医药发挥的作用非常大,通过对国家中医医疗队详细的描写,来体现中医药在这次抗疫里面的作用。当然这里面也穿插了重要的几个院士和专家,除了中医药本身对疫情的有效,还有中医药医护人员的奉献,那种敬业的精神。这次能够发挥好,一是因为他们自己有信心,二是我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全力地推动,这个作用是非常大的。

熊育群口述

只有写出最真实的疫情

才对得起经历疫情的人

2020年5月的最后一天,我查到自己在同济梨园医院核酸检测阴性的结果后,登上了飞往广州的航班。一个月关于新冠疫情的采访结束了。武汉,一座经历新型病毒遭遇战的英雄城市,在扛住了惊涛骇浪之后,进入大病初愈的阶段。街上阳光灿烂却人影稀疏,口罩下仍是谨慎和不无警惕的表情。

在广州出机场后,摆渡车把我们这些乘客拉到一条应急通道,通过各种设备的自动检测,再从旅客通道进入航站楼。我没回家,而是直接到开平塘口镇一家民宿泉岭旅舍,包了一个房间,马不停蹄地开始投入创作。刚刚住下,广州市天河区防疫部门就打来电话询问,塘口镇、开平市防疫站也相继来电,做了详细的电话记录。我告诉他们,放心吧,三个月内我都会在泉岭旅舍,哪里也不去。

接下来三个多月的时间,除了窗外自由自在的白云相伴,我几乎与世隔绝。从晨曦微露到太阳落山,每天只睡五个多小时,写得脑子发热,头顶胀痛。黄昏或晚上必须走一个小时,才能继续写作。我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拿着一根棍子到外面,既防身,又防狗和蛇。

虽然远离人群,我却与书中的人物靠得很近,我一边写一边补充采访,有的是通过电话,有的是微信语音,有的是发文字采访提纲,对方答复,反反复复,经过了无数次的沟通反馈。

这是一次奇妙的写作经历,凭借现代通信工具,书中人物陪着我一步步往前走,他们是我写作的“活材料”。我与他们在不断地交流中成为知心朋友,彼此敞开心扉,谈话毫无禁忌,有时交流到午夜。有人把日记和文章交给我,有人为我写日记,按我的要求和一步步指导写出大量细节,有几位甚至产生了创作的冲动。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部抗疫全景式叙事写作,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抗击新冠疫情如此纷繁复杂的过程,如何以文学来呈现,海量的信息如何收集、整理和甄别,近百人的采访如何在短时间内高质量完成,如何从一个外行迅速进入专业诊疗过程的书写,等等,全都是挑战,三个月的写作时间对身体也是一个考验。

我最大限度地逼近真实,有时采访和查找资料就像侦探似的,一层层深入,一个个疑团破解,重要的事件和细节我坚持查找旁证材料,有的甚至通过三方印证。我还查找天气、日出时间,导航人物走的路线,通过图片或视频进入人物的家庭和工作场所,画出他们的生活轨迹,设身处地进入他们的生活,直到他们申明的隐私边界。我不仅要写出事情的真相,也力图写出真实的环境,力争做到每个细节真实可靠。

作为非虚构作品,客观真实是根本,面对这场全球性灾难,只有写出真实的疫情,才对得起经历了这场疫情的人,才对得起历史,才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才是一种现实和历史的责任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