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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娜作品选读

更新时间:2021-01-13 来源:广东文坛

◎诗歌献给谁人


凌晨起身为路人扫去积雪的人

病榻前别过身去的母亲

登山者,在蝴蝶的振翅中获得非凡的智慧

倚靠着一棵栾树,流浪汉突然记起家乡的琴声

冬天伐木,需要另一人拉紧绳索

精妙绝伦的手艺

将一些树木制成船只,另一些要盛满饭食、井水、骨灰

多余的金币买通一个冷酷的杀手

他却突然有了恋爱般的迟疑……

 

一个读诗的人,误会着写作者的心意

他们在各自的黑暗中,摸索着世界的开关


◎出生地


人们总向我提起我的出生地

一个高寒的、山茶花和松林一样多的藏区

它教给我的藏语,我已经忘记

它教给我的高音,至今我还没有唱出

那音色,像坚实的松果一直埋在某处

夏天有麂子

冬天有火塘

当地人狩猎、采蜜、种植耐寒的苦荞

火葬,是我最熟悉的丧礼

我们不过问死神家里的事

也不过问星子落进深坳的事

 

他们教会我一些技艺,

是为了让我终生不去使用它们

我离开他们

是为了不让他们先离开我

他们还说,人应像火焰一样去爱

是为了灰烬不必复燃


◎劳 作


我并不比一只蜜蜂或一只蚂蚁更爱这个世界

我的劳作像一棵偏狭的桉树

渴水、喜阳

有时我和蜜蜂、蚂蚁一起,躲在阴影里休憩

 

我并不比一个农夫更适合做一个诗人

他赶马走过江边,抬头看云预感江水的体温

我向他询问五百里外山林的成色

他用一个寓言为我指点迷津

 

如何辨认一只斑鸠躲在鸽群里呢

不看羽毛也不用听它的叫声

他说,我们就是知道

——这是长年累月的劳作所得


◎癸巳年正月凌晨遭逢地震


一场雪崩睡在我隔壁

母亲睡在我的身旁

她的鼻息  脆弱得不像孕育过的妇人

我搂着他耳普子山的袍袖

它让我贫瘠  荒芜

无法知晓在凌晨  谁人使出利斧

砍断了大地的琴弦 

 

母亲的声音 沉毅得不像瓮中的女人

“你要像天明一样,穿戴美丽”

我想,发髻上最好有一朵白山茶

他耳普子一定不会吝惜赠我

 

奔逃的路  还未苏醒

巫师未与我话明吉凶

母亲的手随着大地颤动

她抚摸过烛台  再抚摸过我的头顶

——我想我的脸上肯定盛满了光

我心愿了无

 

母亲的遗憾是没有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爱上我


◎龟兹古国


在晾衣绳上晒得蜷曲的下午

在昏暗的洞窟

残破的壁画中,乐器还在弹拨

在一首不完整的和歌中——

我曾听命于我的佩剑:这里是龟兹

我将会隐身于我的夙愿:这里依旧是龟兹

 

那波斯曲调的水分

让我在某一个地方秘密地活着

战争、苦役、罪人的刀口,将我弃于沙土

智者在流放中,抵达了我丝绸的音律

劫掠者,在自己的贪婪中面壁——

我是壁画中最高的修辞

被剜去双眼的造像,赐予我更多的星宿

 

这里有更多不属于谁的酒酿、经文、烈马

在干涩的海盐中,我会过去

在一部会被读错名字的古籍里

消失在一个诗人的汉语中

——我存在于:龟兹


弗拉明戈


我的步履疲惫——弗拉明戈

我的哀伤没有声音——弗拉明戈

用脚掌击打大地,是一个族裔正在校准自己的心跳

没有力量的美  以美的日常显现

弗拉明戈——

流淌着贫病、流亡的血和暴君偶然的温情

越过马背的音乐,赋予肉体熔岩般的秉性

流浪者在流浪中活着

死亡,在他们渴望安居时来临

谁跳起弗拉明戈

谁就拥有世上所有不祥的欢乐

谁往前一步,谁就在不朽的命运中隐去自己的名姓

弗拉明戈——我的爱憎不分古今

弗拉明戈——我的黑夜曾是谁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