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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场域与创作 ——阿菩访谈
更新时间:2021-01-13 来源:广东文坛
阿菩:原名林俊敏,广东揭阳人,当代知名网络作家,文艺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成员,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委员,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网络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广东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
画龙:网生评论者。
1.是否符合历史,并不是判定作品是否优秀的标准
画龙:阿菩老师好。您从2005年开始发表神话历史题材小说《桐宫之囚》,当时在什么网站上发表?是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您进入网文圈内?能介绍一下您笔名的来历吗?
阿菩:这是我的QQ名,一开始用的是李白的词牌名《菩萨蛮》,因为我特别喜欢这首词,后来朋友们嫌麻烦都叫阿菩,于是我干脆就改为阿菩了。2005年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并没有想有朝一日能写出一点名堂来的,所以对起作者名也不当作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顺手就把QQ的名字作为作者名用了。这件事情让我颇为后悔,因为我一开始写网络小说的时候是把自己分成两部分:网络上的自己和现实中的自己,我很享受这种“精分”。结果后来因为笔名与QQ名一样而曝光,导致我的现实生活和网络生活混在了一起,这其实是我不大想的。
画龙:在网络文学创作之前,有向传统文学杂志投过稿吗?
阿菩:没有。哪怕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因为要评职称考虑过,但后来还是没有成行,不是我本身不愿意,而是因为我始终没法进入到那种为了投稿而写作的写作状态,所以大概有几次和一些编辑有过口头约但也没有真的投入进去写。我想借用游戏领域的一个词“相性不合”——大概我的写作状态和传统文学杂志是存在这个问题的。
画龙:2006—2010年,您陆续发表《边戎》《东海屠》《陆海巨宦》《唐骑》等小说,这些小说都是历史题材的,我也知道您是历史系的高材生,能为我们说说您的专业背景和您创作的关系吗?
阿菩:我是中文系的本科,历史系的硕士、文学系的博士。读中文系本科的时候,隔壁的历史系出了两三位非常厉害的学者,当时号称暨南大学历史系“三驾马车”,他们不但学问渊深而且风采绝佳,倾倒了当时中文系的许多学生,以至于那几届的中文系好几个很有学术天赋的学生都“背叛”了中文系转投历史系的研究生,我也是其中之一。我的导师汤开建教授早期精研西北史地,后来转入中西文化交流、宗教史等领域,我受其影响,虽然没能做成学术著作,但几本历史方面的小说都有这方面的影子,比如《唐骑》与西北史地有关,《东海屠》等海盗小说实际上写的是东南沿海的中西文化碰撞。
画龙:据说您在中文在线发表《东海屠》的时候遭遇腰斩,您能为我们介绍当时的具体情况吗?这件事对您产生了什么影响?
阿菩:这事涉及到一些商业上的纠纷,我不大好说得太明白,就我所知,可能是当时中文在线出现了资金链问题,于是决定把一大批高价买断的作者改签合同,改签后的合同对作者不利,这导致了一大批的作者愤怒出走。而隔壁的起点中文网则趁机把这批作者都接纳了。
这批作者都是当时极具影响力的大神级人物,为此起点还特地做了一个很大的宣传页面叫《诸神的回归》。这次事件在当时影响很大,它导致了17k再也没有机会问鼎网文圈老大的位置了,同时也让起点的江湖地位更加稳固。还有一个更深远的影响:由于这次顿挫,往后起点系的作者要离开起点的时候,会变得比之前更加谨慎。
画龙:在网文圈最多的是爽文,对于历史类型网文来说,很多作者由于自身知识和生活经验的储备不足,又不肯下功夫搜集资料,为写历史文做好充足的准备;甚至有人认为历史网文反正可以写成架空文,而随意地篡改历史,在细节上经不起任何的推敲,仅仅将历史文写成了漏洞百出的小白文和热血爽文。可是如果在历史的大框架内写作,尊重历史,有可能产生爽点不足叫好不叫座的现象。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阿菩:实际上历史类型的网文作者,能够成名成家的几乎都底蕴极深,部分作者的功力不在大学教授之下,他们考据之细几乎要赶得上一些学术论文了。历史文中的小白文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就算是小白文或者热血爽文,在其“小白”和“热血爽”的背后也有很严密的考证。比如月关的《回到明朝当王爷》在当年就是历史小白文的典范,但如果仔细阅读的话就会发现在这本小说嬉笑怒骂的背后,作者对许多历史问题的认识是很深刻的,不如此它不足以倾动那么大范围的读者。至于我的《唐骑》其实也是热血爽文,虽然我在考据上花了功夫,但读者看这本小说并不是来增长知识的,而是来享受那种爱国热血和大唐豪情的,至于阅读了《唐骑》之后增加了对丝绸之路、西北史地的一些了解,这就纯粹是附带效应了。
而纯粹的历史架空文,其中也不乏优秀作品,比如《赘婿》、《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以及《后宫甄嬛传》《琅琊榜》都是架空文,小说中所描写的并不是一个确实的朝代,但作者优秀的文笔掌控力却创造了让读者看到一个恍若真实的古代世界。
所以历史小说笔下的世界是否符合历史,并不是判定一本历史小说是否优秀的标准,因为很多人都忘记了:中国最优秀的古典小说《红楼梦》就是历史架空文。
网络小说中胡编乱造的历史类小说也不是没有,而且数量还不少,但大致而言可以说都是让人记不住名字的甲乙丙丁,但一些看不惯网络文学的人偏偏就喜欢把它们拿出来作为抨击网络小说的由头。用类似的方法我们同样能在印刷体出版、杂志发表的小说中,找到大量滥竽充数的文章。不管是印刷文学还是网络文学,优秀的作品永远都是少数,但值得拿出来讨论的又偏偏就是这些“少数”——纯文学的研讨会上,大家研讨的都是名家名作,没有谁会有兴趣去讨论那些让人记不住名字、甚至写得很烂的、而数量却特别大的甲乙丙丁,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同样的情况下,我们却要把那些写的不好的网络小说拿出来说?它们不值得让人多费口舌。
画龙:您在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方面坚守的创作立场是?
阿菩:以再现历史现场的态度来构建背景、以愉悦读者身心的态度来构筑情节——但这两者要同时满足非常艰难,有时候要面临取舍,但它是我努力的方向。
2.《山海经密码》曾经很“扑街”
画龙:您先后在幻剑书盟、中文在线、起点中文网等网站创作,您能介绍下这些网站在创作环境、稿酬和编辑制度等方面的特点和异同吗?现在的文学网站比较多,您认为什么样的文学网站能够为作者提供良好的创作环境?
阿菩:现在的文学网站多如牛毛,但大的网站就那么几家,如果再加上一些虽然小但有特色的网站(比如军事类的铁血、悬疑类的黑岩等),值得去的网站也就两个巴掌多一点。大致来说,就是以起点中文网为核心的阅文集团、以阿里大文娱为背后支撑的阿里文学、有爱奇艺为靠山的爱奇艺文学、有百度进行注资的纵横中文网,以及掌阅、咪咕、17k等。其中阅文集团的市场份额一直占据半壁江山。
不过,就这些大网站而言,与其说各个网站的稿酬与编辑制度有所异同,不如说各个网站不同的时期有所异同。实际上在同一个时期,各大网站的稿酬、编辑制度都是大同小异的。网文是一个相对统一的大环境,发展到现在,主要的大编辑和台柱作者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每年会淘汰掉一批,每年又会新崛起一批,网站的创作环境就是由这帮人构成的,所以在甲网站创作和在乙网站创作,对老作者来说区别不大。
至于稿酬制度和编辑制度,主要看历史分期。约莫2008年之前是网络文学的草创期,这个时期稿酬极低,许多优秀的作者的VIP订阅收入无法匹配其作品的真正影响力,所以这个时期很大程度上是靠网站赔钱投入的买断来供养头部大神。而这个时期的编辑制度则极度自由,所以各种天马行空的作品就野蛮生长了起来。
3G时代来临之后,作者的稿酬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以鱼人二代的《很纯很暧昧》为分界点,网络作者的VIP订阅在短短一两年内实现了十倍增长,稿酬买断不再是大神高收入的主要来源(但这个制度至今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对头部作者来说,买断甚至是不划算的。因为电子订阅已经能为作者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
再然后就是IP开发时代的来临,资本冲入这个市场造就了很大的泡沫,部分作者通过各种IP运营赚到了大量的金钱,这时候稿酬二字已经不足以概括其收入了。几十个头部大神,几乎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中小型企业。
画龙:2011年,《山海经密码》系列相继出版,并十分畅销,您能为我们介绍《山海经密码》的出版契机吗?
阿菩:《山海经密码》的出版完全是一个意外。
这本书是在网上发表,在网上创作,接近一百万字的小说从开始写作一直到被评论、被许多人嘲讽、被部分人承认到最后完成,完全是在网上进行的。
但是在网站发表的时候,它并未得到一个比较高的点击率,从签约网站幻剑书盟的各种数据(包括点击、推荐和收藏)来看它是十分“扑街”的。我至今记得这本小说在幻剑书盟封推过后的收藏量仅有1350——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呢?通常来说以幻剑当年的流量,一本很普通的网络小说经过封推也能增加上万的收藏,所以在经历封推之后这本小说还仅仅有一千多的收藏量,这对当年的我简直不啻10000点暴击。以至于我虽然签约却拒绝上架,最后以全文免费的形式完成其初稿。
但这本书又不像别的扑街小说那样无人问津,它发表之后几乎被当年所有的盗版网站所转载,而且其它的几个主要网站都邀请驻站了(网络小说的非VIP章节可以在其它网站驻站,这是当年资本未大规模介入网文界之前才有的情况)。且仅仅一千多的收藏每天都有大量的书评与跟帖,长篇优质的评论数量能和同时期的顶级网文抗衡,也是这些粉丝长达十个月的支持让我在毫无收益的情况下把整本小说按照原本的规划写完。
这本书的另外一个特点是读者中作者、网络评论家和网站管理者的比例很高,比如05年底起点论坛作网文评点的时候也将这本书列了进去——要知道这本书当年签约的是幻剑(那一年幻剑和起点对抗得相当激烈),也就是说它的影响其实突破了网站壁垒,又比如许多年后我遇到猫腻、树下野狐,见面互通姓名后他们居然都还记得这本书原本的名字而不是畅销之后的《山海经密码》,这让我知道他们读过原文而且多年后还能记得。
以上这些在现在让我十分感动,但在当年,点击量、推荐量和收藏量以及订阅量才是决定一本小说是否成功的评判标准,而以上四个数据三低一无,这让当年的我觉得这本小说以及其模式应该是不具备市场潜力的,所以我写完这本小说的初稿之后就完全不对之有任何商业化预期,只是自己偶尔会拿出来读一下——不管当时别人怎么看待,我自己是非常喜欢的,它是我的长子。
但没有想到,初稿完结了五六年后,忽然有人通过另外一个网站的编辑找到了我,并将之修改出版,哪怕是出版的时候我也对书的销量不作任何预期的,然而它偏偏又一炮而红了。
3.质量不过关的文字,无法抵挡时间的冲刷
画龙:《桐宫之囚》到《山海经密码》,从网站到出版,经过您的反复修订,我们发现格局越来越恢弘,叙事越来越圆润,人物性格越来越有特点,可以看出反复打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在网站写作,由于是随写随发,作者们同时面临着巨大的更新压力,在速度和质量之间往往难以兼顾,您是怎么平衡二者的?
阿菩:实际上对这本小说的修改有两种意见。第一种是老读者中的一部分人认为还是原版的会好一点,当然这个可能是老读者的偏爱。另外一种就是觉得修改之后会好一点。
长达一百万字的小说在一年之内完成,基本上是把我先前的许多积累与思想在那一年里爆发了。由于网站连载的这种模式,在写作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尽善尽美,所以这个小说能够有一个修改的机会其实是非常难得的。很多很优秀的网络小说其实是缺少了这样一个机会,这个非常可惜。
就网络小说写作的模式来说,这是一个让我觉得困惑且两难的事情。至少就我本人来讲,如果是传统模式下的伏案写作,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写出一部长篇,可以说是网络连载的这种模式成就了我。此外就是读者的追更让我有动力持续地写下去,另外读者看完之后的及时评价会让我很清楚哪些部分我写得好,哪些写得不好,然后进行及时的改进和调整,这也是我一直认为是读者教会我写作的原因。以上是好处。
当然坏处也是很明显的,由于更新的压力,导致网文(无论是情节还是人物还是对白)不可能放在那里琢磨很久。在高强度的写作状态之下,作者必须很快地把情节给写下来,并持续推进,有些地方可能就考虑得不够周详——这不是网络文学才有的情况,实际上我们看到在印刷体、纸媒时代,只要是连载,这种情况都存在,比如我们看金庸的小说,连载版本和修改版本差别就非常之大,尤其是连载版本,其中有许多是明显的前后矛盾或者挖坑忘埋。这些是连载本身必然导致的问题。
在速度与质量的问题上,实际上我的写作速度来说在网文圈算是相当慢的了,以至于现在被人称为“网文圈里的传统作家”,这一方面是因为我本人的手速的确比较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无法为了速度而放弃质量,有时候为了确保思路的畅顺,我会放弃速度,甚至有时候会断更,这也是导致我在网络连载的时候人气出现高低起伏的原因之一。
回头再看,我的选择似乎是对的,一时人气的高低在当时看来很重要,但这么多年下来,当初和我一起入行的数以万计的网文作者,如今还能留下来并持续产生影响力的寥寥无几。质量不过关的文字,是无法抵挡时间的冲刷的。
画龙:2013年,《山海经密码》获得第九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在广东省开了网文获得主流文学大奖的先河,对您有什么样的影响?
阿菩:我非常感谢第9届广东省鲁迅文学艺术奖的评委们,我觉得他们是非常非常有魄力的,不仅仅是说因为他们给了我本人、给了《山海经密码》这本书一个殊荣,更因为他们这个决定本身具有划时代意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本书应该是第一个颁给网络文学的省部级官方奖项。
当年网络小说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主流传媒、主流文学界所认可的情况下,我们广东的网络评论者和这个奖项的评委专家们能够做出这样的一个跨步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实际上我后来了解到当初他们给《山密》颁这个奖并不完全是因为小说本身,而且还考虑到对网络文学的倾斜与扶持。也就是说当年的领导和专家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不仅是出于文学方面的考虑,还有一种“为天下先”的改革担当,这倒也符合我们广东在全国的改革引领地位。
至于我本人,当年得到这个奖项的时候,我其实是处于一种很懵懂的状态。因为我之前没有怎么接触过传统文学界,所以我也不大知道这个奖项对我来讲它有多大的一个意义,一开始的时候我是茫茫然地就接受了这个奖项,但是后续才发现这个奖项本身在对我个人的现实生活持续地产生影响。我是拿了奖项之后才更深刻地理解到:无论是主流文学界还是整个主流社会,他们对于一个官方的主流文学的认同度是很高的。我拿到这个奖项的时候,已经摆脱了05-06年的那种流量低迷状态,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流量型写手了,但是网络上的流量,甚至包括出版上的几十万册销量,都不如一个官方的奖项,更能够让主流社会更好地承认你的成就。
这个奖项对于我之后五、六年的文学组织生活、学业学习生活,都有巨大的影响。可以说这个奖项对我人生轨迹的改变是很大的,而这一点也是我在刚刚获奖的时候所没有想到的。
4.网文经典化:“线下影响”“线上影响”很难同时打通
画龙:网络文学经过二十余年的发展,网文圈也变成了一个似乎看上去很老的圈儿,这个圈里最主要的文学表现形式是类型文学,各种套路也似乎变成了圈里的武林秘籍,您是怎么看待套路的?
阿菩:网文圈虽然也形成了一个圈子,但由于网络文学直接面对读者、面对市场,传统文学圈的一些“传统”在这里并不适用。这里不存在阶层固化,也不能用写作以外的手段来长久维系自己的江湖地位。“神格”是有保质期的,任何一个作者如果一年没出新作品就要被边缘化,三年没出好作品就要跌落神坛,没有人能靠一部作品在某个位置上呆一辈子。
至于套路,这是一个新词,却不是一个新事物,纯文学也存在套路的,伤痕文学、先锋小说、魔幻现实主义,其流派中相同或者相似的写作手法、意象构造、思绪表达,其实就是套路。但是能把套路用到极致的是巨匠,而能开创新套路的则是宗师,如此而已。
画龙:《边戎》里面有穿越和游戏因素,《寄灵》有修真元素,在您的创作过程中,也对各种类型进行了融合,您觉得类型网文之间的融合是一个大的趋势吗?怎么看待这种融合?
阿菩:一方面是各个类型越来越固定,另一方面是各个类型会彼此交融。比如部分历史文会加入灵异,部分都市文会加入修真。这些交融有些会开出一条新路子来,并很快有其它的作者跟进,有些则会失败而被市场抛弃。这不是近期才有的趋势,而是网文世界从诞生之日起就存在且会一直存在下去的创新驱动。
画龙:2017—2018年,网文圈里有一种“传统网文”的说法。网文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跋涉,遥看网文先行者和积累下来的优秀网文,有一种沉甸甸的历史感。在您看来,网文的经典化能不能被提到议事日程?您是怎么看待“传统网文”这一提法的?您觉得自己的作品属于“传统网文”吗?
阿菩:我早就变成“传统网文”了。这其实就是“旧了”的意思。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结果。打个比方,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时候,以金庸、古龙为代表的武侠小说是通俗的、浅的文学,当时邓小平说自己喜欢读金庸,因为容易读、不费脑子。但在十几年前,我就听到一种声音——有年轻的读者认为金庸的小说是“文言文”,这让我感到十分震惊。金庸的小说当然不是文言文,但会让当时的青少年读者产生这种印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金庸的小说变得“厚重”了,其实小说没有变,是读者变了。
而这种浅阅读的趋势,并未在当时就停止,尤其在通俗领域是越来越轻、越来越浅。到了近两年,早期的网络文学对现在的青少年读者来说,已经显得“厚重”,比如血红、烟雨江南、顾漫,他们的小说对现在的很多年轻读者来说已经感到“难以进入”,现在的读者需要的轻浅程度,要比当年更加严重。我的小说也不可避免地进入这个行列。
这个变化不一定是好事,也不一定是坏事,新的作者要入行的话要注意这个问题,至于老作者,如果不能适应现在这种轻浅程度,那么就要在经典化上下功夫了。
画龙:您的创作似乎远离了网文圈的主流写法,那您个人同意这种说法吗?您对网文圈这个行业,以及对您的同行有什么建议吗?
阿菩:网文圈一直都有“线下影响”和“线上影响”两个主方向。这两个词是我在博士研究期间提出的。所谓“线上影响”类的网络小说是指网文主要在网络上实现影响和营利,其主要收入来自于电子订阅,也是当前被认为“正宗”的网络小说,主要代表作是《盘龙》、《斗破苍穹》、《修真聊天群》等等;而“线下影响”类的网络小说是指网文主要在线下实现影响和营利,比如《甄嬛传》、《芈月传》、《盗墓笔记》等,虽然它们是在网络上首发、创作,但主要的营利点产生于出版、影视等等。这两个领域互有所长,同一部作品几乎很难同时打通,大部分情况下一定要有所侧重。我从2012年以后的创作,一直是倾向于后者的。
画龙:在写作上,您对自己有一个整体规划吗?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期许?
阿菩:一开始是没有规划的,什么都想尝试,后来渐渐就形成了两条脉络——神话线和历史线。神话线是山海经系列,历史线则是从穿越、架空到历史写实。再往后,我希望以人类学为切入视角,将神话与历史熔为一炉,这将是一个全新的角度,对于我这个写作规划,评论家王祥先生认为可以称为“新先锋主义”,我期待我能开出这条道来,但具体的实现还是要等写出来之后再说。
画龙:能为我们介绍一下您的新书或者创作计划吗?
阿菩:我的新书是写广东十三行的,网络版叫《大清首富》,出版可能会改名《十三行》,预计会出三部、六本。在这本书之前,我的写作天马行空,不管是写神话的《山海经密码》,还是写历史的《边戎》、《唐骑》,其实都跟我周围的环境关系不大,很多时候是从史料到想象的转换与拓展。但从《十三行》开始也许我的写作会产生一个变化,我会更加关注身边的事情,以及所处的文化圈,关注所在地域的历史底蕴。
我从2000年来广州读书,至今几乎要二十年了,我的母方言是潮汕话,但在来穗之前我已经会说粤语,十几二十年过去,人早已融入这座城市,所以我对这座城市的体会很深,决定提笔来书写它,而描绘这座城市的第一本书,就是《十三行》。
这部小说写的十三行是广州人引以为傲的标签,也是这座城市商业文化与商业精神的重要载体。在我之前有许许多多的前辈以它为题材写过各类作品,但我相信我,我的这本小说会和前人所著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