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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聚散 诗意流转 ——“梅州次生林”诗群的那些诗人

更新时间:2020-10-22 作者:陈晚来源:广东文坛

穹顶之下,万物速朽。但总会有一些回忆和情感,如诗如歌,陪伴着我们度过这缓慢而又短暂的一生。从这个意义上讲,拥有写诗这门手艺的人是幸运的,他们的热爱和悲伤,都不必假手他人。有一群人,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成长于梅江河畔,被命名为“梅州次生林”。

参天之树,必有其根

“梅州次生林”诗群是在诗人游子衿主导下创立的一个青年诗群。梅州次生林诗群发轫于1997年,至1999年初步形成,早期以《故乡》《梅州作家(校园版)》《青年作家》为阵地,主要成员包括当年嘉应大学一、二期诗歌讲习班学员以及其它校园的优秀诗歌写作者。经过20多年的发展和变迁,“梅州次生林”诗群的成员已遍布广东各地,以梅州的吴乙一、管细周、龙列岳、华襄,粤港澳大湾区的边城、陈晚、墨痕、周旭金、傅增荣、郑飞龙、朝歌等成员为代表,已经成长为广东诗坛一股新生力量。

1997年,游子衿在嘉应大学周溪文学社的邀请下,办了第一期诗歌讲习班,其诗歌思想开始影响该校大学生们的诗歌创作。嘉应大学得以形成一种浓烈的诗歌氛围,有一批青年学生在这期讲习班中成长。通过第一期诗歌讲习班,嘉应大学出现了一个青年诗群,包括墨痕、周旭金、边城、柳风、射月、何素群、张巧平等。同期活跃在梅州校园文坛的还有吴乙一、吾同树、涂永平、彭鸿狄、管细周等。

1999年,游子衿应邀在嘉应大学开办第二期诗歌讲习班,第二个青年诗群迅速形成,谢子娟、傅增荣、郑丽华、陈彬等崭露头角。同一时期,我在梅州市作协的支持下,创办了一份面向全市大中学生的文学报《梅州作家(校园版)》,向全市校园发行,为青少年诗歌写作者开辟了新的阵地,把当时“梅州次生林”诗群的大多数成员紧紧团结在一起,王冠国、郑飞龙、吴定灿、李莹等开始成为当年梅州诗歌生活的重要组织者和参与者。

嘉应大学一、二期诗歌讲习班学员以及星散在其它校园里的优秀诗歌写作者,最终形成梅州次生代诗群,开启了梅州一个新的诗歌时代。梅州年轻一代诗人得以整体崛起,并且在毕业后奔赴各地,成为广东诗坛的一股新生力量,被命名为“梅州次生林”诗群。

2018年12月15日,广东省作家协会在广州召开“梅州次生林”诗群创作研讨会,与会诗人、专家认为这一文学现象为青年诗人的发现和培养提供了路径参考,其形成和发展有四个特点:一是游子衿作为灵魂人物对年轻一代起到很好的引领作用;二是继诗歌民刊《故乡》之后,《梅州作家(校园版)》和《青年作家》,都成为了梅州青少年诗歌创作和诗歌生活的重要平台和载体;三是“梅州次生林”诗群具有兼容并包、开放向上的特点,部分成员毕业走出梅州后,迅速在粤港澳大湾区开辟新的诗歌阵地,诗群不断扩容,为未来的繁茂汲取新的力量,几位在当下诗坛较为活跃的青年诗人如陈雪梅、莫小闲、追小忆、小葱、薛依依等也陆续加入其中。四是“梅州次生林”诗群的形成,其影响力辐射到整个粤东北诗歌界,为广东诗歌的现代化进程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1998年,秋天的篝火

1998年9月,我到梅州读大学,第一次见到诗人游子衿。当晚,他带着我参加了周溪文学社在周溪河畔举行的迎新篝火晚会。活动中,我认识了许多新朋友,包括时任周溪文学社社长詹益良、主编陈少伟。我还记得那晚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大家的脸庞;周溪恍若时光不止,悄无声息地流淌;大家手拉手围着篝火转,有的人还边跳边唱;后来,游子衿高歌一曲《涛声依旧》,婉转动人……

认识詹益良和陈少伟,是我初到梅州最大的收获之一。大学时代,他们已经展现出过人的管理天赋,把一个大学校园文学社经营得井井有条,规章制度健全规范,内部分工明晰,工作效能极高。为了编辑文学刊物,他们通过开展公益卖书活动,获得的收益用以办刊,竟能实现文学效益和经济效益双丰收。从他们身上,我获得了许多经验和灵感。

在游子衿、詹益良、陈少伟等人的帮助下,我和全市各大中院校文学社取得联系,迅速建立起一个联合了全市校园文学爱好者的朋友圈。1999年,我创办的《梅州作家(校园版)》成功编辑出版,以市作协机关报增刊的形式向全市校园发行,并在全市各大中院校召开轮值会议,通过召开采编会议、举办文学活动等,持续推动了全市校园文学的蓬勃发展。这份刊物,聚合了嘉应大学一、二期诗歌讲习班学员以及星散在其它校园里的优秀诗歌写作者,促成了“梅州次生林”诗群的最终崛起。

2001年我毕业离开梅州后,王冠国创办了《青年作家》报,秉承“年轻人为年轻人办报”的理念,采编手段更加灵活多样、版式更加新颖活泼、内容更加立体丰富,主要读者以大中学校学生为主,每个月固定编辑出版1期,每期发行量逾5万份,发行地区覆盖梅州全市以及河源、潮州、揭阳等周边部分地区。《青年作家》报很快成为广大青年文学创作者学习、交流和操练的平台,发掘和培养了一批青年作家,受到文学界的关注,著名作家贾平凹、程贤章、廖红球等曾为其题词。在《青年作家》报的影响下,梅州青年文学创作活动十分活跃,青年文学蓬勃发展,涌现出一大批优秀青年文学创作者和优秀文学作品,不少青年作家作品在国家、省市级刊物发表或结集出版,成为梅州文学创作的重要力量。

1998年的篝火,依然在梅州熊熊燃烧。一代又一代青年文学爱好者奔赴文学的盛宴,在梅江桥下、在周溪河畔,收获属于自己的璀璨人生。


粤港澳大湾区的年轻诗人们

人生旅途,有相聚,也有别离。

随着我们中的一大部分人因为毕业先后离开梅州,奔赴各地谋生,“梅州次生林”诗群成员星散粤港澳大湾区。这些人,有的还在写,有的已经不写了,但毋庸置疑的是,当年梅州的诗歌生活,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甚至是爱情和婚姻,都已经和诗歌血肉相连。

生活不易。我们的诗歌与生活既有相得益彰,也有彼此妥协。

边城毕业后回到县城教书,又赴广州继续求学,最后考取东莞公务员,左手写公文,右手写诗。他的公文写得极好,但我知道,他更喜欢自己发表在《人民文学》的诗歌。他的诗作深情隽永,让人爱不释手。

墨痕在深圳、东莞两地的夜场卖酒近20年,夜夜笙歌。现在做毛织生意,身边人都不知道他写得一手好诗。

郑飞龙在广东省公安厅,做过新闻编导,现在是栏目主编,以追求诗歌语言的极致打磨每一帧电视影像。

朝歌在东莞某学校当老师,对教育事业没有作出多大贡献,但诗歌创作成绩斐然,现任厚街作家协会主席。

周旭金和吴定灿都早早进了房地产行业,搞营销策划,在全国各地奔忙,变现自己的诗歌才华。

詹益良和陈少伟分别在深圳和东莞做企业,他们一直是思路清晰、目标明确的人,没有错过自己的经营管理天赋。

彭鸿狄,现居深圳,教过书,少年好诗文,中年卖酒为生。我偶尔会和他喝酒,53度酱香型白酒,和他的为人一样热烈、醇厚。

我早年在深圳,之后扎根东莞,做过小学老师、内刊编辑、电视记者。还在写,但写得很少。

因为诗歌,我们一起走过青春岁月。因为一份情缘,20多年来,我们互通音讯、守望相助,不管是人生的重要节点,还是苦闷难于入眠的寒冷冬夜,我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彼此在这艰难人世的有力支撑。

有人离开,也有人到来。我们经常不定期聚会,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一年几次,在梅州、深圳都搞过,最多的是在东莞,因为东莞聚集了最多的朋友。期间陆陆续续有人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新朋友。她们甚至说自己就是“梅州次生林”诗群的成员。她们是:陈雪梅、莫小闲、小忆、小葱、薛依依。

人生百年,难得三五知己。因为梅州的诗歌生活,“梅州次生林”诗群的成员能够同行二十余年,至今没有走散,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更多新朋友的到来,又将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加丰满富饶。


2008年,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抵达

“有的人已经离开了。但/我们一直忘不了他。”这句话是我说的,但还有下半句——我们也一直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自己。他的敏感和怯懦,我们的懊悔和悲伤,成为了“梅州次生林”诗群一个永远的伤痕,上面写满了人生的悲欢无常、离合聚散。

他叫吾同树,我们都叫他小树,一个在2008年因为抑郁症自杀离我们而去的朋友。本名曾桓开,广东梅县人,作品见《诗刊》《星星》《鸭绿江》《飞天》《天涯》等刊物,入选多种年度选本。

吾同树是梅州次生林诗群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对诗歌有信念、有野心,生前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如果没有被病魔和生活击倒,假以时日他的诗歌成就不可限量。他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性格温和,为人古道热肠,内心保持着孩子般的质朴和善良,即使在饱受病魔折磨的时期,他也从不吭声,不想给任何一个朋友添麻烦。

关于他的诗歌代表作《长布村》,诗人世宾表示,“吾同树的诗艺较为成熟,语言节制,点到为止。这首诗缓慢地说出各地与长布村的距离,那距离就是外婆一生所抵达的去处,只有死的那天,她才安安静静地到了县城,进了火葬场。这首诗写出了外婆一生的贫困和富足,从容和安定。”

石坑墟于长布村西北,10里

石马墟于长布村西北偏北,18里

黄陂墟于长布村正北,20里

石正墟于长布村东北,23里

大柘墟于长布村东北偏北,40里

龙虎墟于长布村正东,12里

大坪墟于长布村西南,30里

车子排于长布村正南,16里

外婆的一生,除了在山野田地

和锅前灶尾,基本上就是行走在

这些墟场之间,和她的鸡蛋茶叶

咸菜草药生姜南瓜稻谷包粟

以及她的关节炎和头晕症

县城于长布村何方,外婆并不知晓

她听人说走路要一天,坐车要好几块钱

外婆去县城的那天,月朗星稀

灵车悄悄驶出石坑墟,驶入龙虎墟

驶入大坪墟,然后驶进城北

驶进火葬场,送她的人都睡着了

安安静静地抵达了城里

——吾同树《长布村》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小树可以活得更加从容和安定,没有病痛,没有抑郁。


M城的诗人是孤独的

有人说,孤独成就了艺术家的创作高度。

最早跟我说自己孤独的是管细周,因为他毕业后回了老家教书,他的女朋友也回了老家教书,在相邻的另外一个县。一对小恋人分居两地,乡间生活单调乏味,还得忍受相思之苦。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管细周毅然选择和女朋友结婚,通过多年的坚守和努力,妻子终于调动成功,来到了他的身边。

说起来只是简单几句话,期间的曲折和辛酸,外人实难体会。他在煎熬中并没有沉沦,也没有颓废,而是深情地审视自己的生活,在静谧深邃的山林中,在乡村小学简陋的操场上,在小镇古老的墟市间,发现诗意、寄托离情。那段时间,他的诗歌作品叙事平和、情感饱满,一种小镇特有的质朴、真诚扑面而来。

毕业后即入伍的吴伟华,他的孤独迟来了三年。退伍回到县城工作的吴伟华,身边一个谈论诗歌的朋友都没有,他开始大量地投稿,与各地诗人联系,偶尔到市区走一走,说是给自己“充充电”。经过多年的笔耕不辍,他的诗歌登上了《人民文学》《诗刊》《星星》《飞天》《诗探索》等名刊,出版了两部个人诗集。他成为“梅州次生林”诗群写作成绩最好的成员。

“一个人守着一座城。”这是我们给游子衿的美誉,或许有太多私人的情感在里面,但我们毫不吝啬。为了他,我们把梅州命名为“M城”。在这个特定的称谓里,我们每一个人都珍藏了自己隐秘的情感、青春的记忆。无论走多远,我们苍茫回望,都可以看到M城坐落在山水之间,牵引着我们人生起点的生命线;都可以看到一个憨厚的胖子,穿着一件偏大的风衣,竖起衣领,叼着烟斗站在他家的巷口等我们……

游子衿、吴伟华、管细周注定是孤独的。因为山区的交通不便,因为各自的脾气和个性,他们难于相互陪伴。

他们都属于性格温和的人,对待人、对待诗歌,一直都保持着谦逊和卑微,似乎和这个世界、和他人都保持着稳定良好的关系。但我知道,他们一直都是内心孤傲、意志坚韧的人,他们都在自己的诗歌道路上孤身一人,长途跋涉。

他们都身处梅州,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心存深厚的情谊,但他们在日常生活以及诗歌创作上,有着各自的追求、各自的使命。他们都已经横渡一片浩瀚的海洋,进入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或许,终有一天,他们会在某一处高点重新相遇,携手登上峰顶。


作者简介:

陈晚,本名郑坤杰,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梅州作家(校园版)》创办人,《常平》报原执行总编。在《梅州日报》《宝安日报》《深圳晚报》《星星》《中国文化报》等发表过作品,曾获第二届深圳读书月征文比赛一等奖、第二届东莞市诗歌大赛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