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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路上遇“贵人” ——怀念作家陈庆祥
更新时间:2020-10-22 作者:何真宗来源:广东文坛
“昨晚,我梦见自己掉了牙齿,不知有哪位亲人又要去了?”5月6日早上起床,我对媳妇说。媳妇说梦是反的,不要信!是的,我从不迷信。但我却相信这样的梦是真的,比如父母亲的去世,还有大伯的去世,都得到了印证。媳妇说,那你要好好保护你自己的牙齿吧,可千万别再做这样的梦。这一天,我的时间过得十分忐忑,生怕传来不好的消息。
第二天下午下班途中,我一走进住宅的小区,就打开手机翻看微信朋友圈。原广东《虎啸》文学报编辑钟鸣先生发布“祥叔”于昨晚“走了”的信息和图片,让我内心冰凉冰凉的。我随即与钟鸣先生视频,证实是真的。想起昨晚的梦,是巧合,还是迷信,我不禁潸然泪下。这位走了的“祥叔”,本名陈庆祥,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少男少女》杂志原副主编、一级作家。我在广东打工18年,陈庆祥老师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贵人,也是第一个扶我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莞籍作家。此时,突传噩耗,往事汹涌而出……
他不排外,让我找到人间温暖!
1993年底,在经历了短暂而又漫长的三个月的流浪日子后,在东莞“寻梦”的我终于进了虎门一家工艺制品厂,做了一名水磨工。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我倍感珍惜和努力。
在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中我爱上了文学创作,偶尔也有“豆腐块”文章在沿海的一些打工刊物发表。在一次没有加班的星期天,我与同乡一起到虎门文化站楼下的书店看书。看累了,就往楼上闲逛。在四楼,看见《虎啸》报编辑部的牌子挂在走廊最里边的办公室门边,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欣喜。在这里,我与同乡认识了编辑钟鸣。他告诉我,主编叫陈庆祥,虎门人,在省作协当专业作家,也是《少男少女》杂志社的副主编。他虽然身在广州,却心系故土,对虎门文学作者的关怀与培养情深意长。《虎啸》报是陈老师为地方文学作者开创和坚守的文学阵地。听钟鸣先生这么一介绍,我对陈老师肃然起敬,决定选个不加班的周六或周日再去拜访这位著名的东莞作家。
有一次,趁晚上不加班,我又乘坐公交车从几公里外的工厂来到《虎啸》报编辑部,当我刚走进文化站大楼一楼广场时,就看见钟鸣编辑和一位长者忙碌地将一捆捆报纸从一辆小四轮车上往下搬。望着眼前胖墩墩、慈眉善目的长者,我想他就是陈庆祥先生了吧。我快步走到钟鸣和长者面前,笑着与钟鸣问了声好。钟鸣见到我,赶忙向陈庆祥老师介绍我说:“陈老师,这位男孩叫何真宗,也是我们《虎啸》报的作者,前几天也来找过您。”我有点害羞,怯怯地点了点头,却不敢说话。“呵呵,好啊,好啊,欢迎嘛,走,跟我们上去编辑部坐一会吧”。
在编辑部里,陈老师让我坐下,然后为我倒了一杯开水后也坐了下来。“真宗,你是哪里人啊?平时喜欢写点什么呢?”陈老师见我不善言谈,就主动与我找些话题闲聊,消除我的紧张心理。
“陈老师,我喜欢写诗歌和散文,以后请您多多指导和扶植。我在工厂打工,每天都加班加点,难得有假期,即使有假放,我们的业余生活很枯燥,忙碌的生活让我们打工人感到迷茫和失落。所以,我就是想写,把我们的打工生活经历和感受写出来,让更多的打工人找到温暖。”一口气,我低着头说了很多。
“哈哈,你有这个爱好,已经让我很感动了,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够爱好文学写作的不多了。你要看书,多思考,多动笔……”陈老师的话,亲切和蔼,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我的文学梦渐渐发芽。不到一个小时的交谈,陈老师与我谈人生,谈理想,谈工作,一句句问候,一声声鼓励,让我突然觉得文学离我很远却又很近。临别时,陈庆祥老师让钟鸣先生给我送了一份刚刚拿回来的新一期《虎啸》报。
回到工厂后,我不仅在工作上更加刻苦努力,在写作上更是笔耕不辍,尽管常常加班加点,也不知疲倦。那一年,我连续在《虎啸》报上发表了三篇散文和一首诗歌作品,其中有两篇在同一个月被《东莞日报》副刊版转载。后来,在《虎啸》报组织召开的一次文学作者编辑座谈会上,陈庆祥老师在讲话中表扬我说,市级机关报刊连续两次选载《虎啸》报同一作者的稿件,还是第一次。这让我非常受鼓舞,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念,发誓一定把业余爱好也要做出专业水平来。
他为我的诗集作序,分文不收!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与陈老师的书信和电话来往中,我的写作水平不断提升,作品不仅在《虎啸》报发表,也多次在《东莞日报》《南方工报》《广东劳动报》《外来工》《佛山文艺》等刊物上发表,渐渐地还有了点名气。直到1997年9月,受到《东莞日报》编辑推荐,我成为当地交警队里的一名文书。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因工作和生活环境的改变而放弃写作,也没有放弃与陈老师的联系。直到1999年底,我整理完我的第一本诗集《在南方等你的消息》的书稿并准备交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时,编辑告诉我这本书应该有个序的。这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庆祥老师。
“我想把我的诗歌整理出本诗集,您帮我写个序吧!”一次,陈庆祥老师从广州回到虎门,我跑到《虎啸》报编辑部,诚惶诚恐地向他恳求道。
没想到的是,他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答应了。他笑着回答说:“真宗,出书好啊,别人叫我写序我还没空呢,你要出书,我一定得忙里偷闲给你写。”
发表作品要付稿费,这是规矩。陈老师应允为我写序,我得给他准备个红包吧?给多了,我给不起,给少了,我怕拿不出手。那时,我在交警队当文书的工资,才850元一个月。我想来想去,最好是问问他给多少才合适。
“陈老师,您看您为我写序,已是很扶持我这个外来工了,您看,您看……”我吞吞吐吐的,脸涨得通红。
“哈哈,真宗,你是说给我多少稿费吧?我说,不要钱!”陈庆祥老师一下子就猜出我的心事,笑着告诉我:“作为一位外来工,本身都不容易,何况是出书呢?”
听了陈老师的话,我内心的感动,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段时间,他正在修改其后来在省作协主办的《作品》杂志上连载、并成为畅销书的长篇小说《我们正年轻》一书。我说陈老师,没空就算了。可是,在一周之后,我就收到陈老师从广州给我寄来的为我诗集写好的书序。
序是手写的,一笔一画,大而工整,洋洋洒洒,两千来字。而每一个字,都是用真情在写,客观、质朴,句句戳心,真实感人。我哭了,字里行间,让我读出了他对我和所有打工人的理解、包容和信任,写出了一个时代的疼痛和温暖。
不久,陈庆祥老师为我写的这篇《<在南方等你的消息>序》,在地方日报副刊发表了。陈庆祥老师作为广东有名的专业作家,为我这样的“打工诗人”出版的“打工诗集”写序,一时引起轩然大波,备受社会各界的关注。此书的出版,当时在东莞,乃至整个珠三角产生了良好的社会反响,我举行了三次签名售书活动,诗集就销售一空。20年过去了,我再去找这本诗集,却仅存一本,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
与他交往,如生活在故事中
熟悉陈庆祥老师的东莞作家说他当上作家,跟他会讲故事有关的。在他的文学作品里,有很多故事是真实的,有些故事是别人说给他听后记下来的,有些故事是他在创作中采访得来的,有的故事,也是他编造出来的。而我与他在一起发生的故事,让我对他多了一份认识和尊重。
有一次,陈庆祥先生终于忙完了他的长篇小说的修改,并与出版社正式签约后再次回到虎门。我约请他吃饭。
到了虎门,陈老师已在文化站大楼一楼的楼梯口处等我了。“我们去威远大桥那边去吃饭吧,那边便宜些,我们这边的酒店太贵”。他一见到我,满脸笑容,乐呵呵的。“没关系的,陈老师,我现在的工资比在工厂时高多了,请你吃顿饭,是没问题的嘛”,我回答说,在交警队做文书,工资和稿费加起来,每月收入还是不错的,比工厂收入好多了。
“工资高了也要节约啊,再说威远大桥那边有家酒店的饭菜特好吃,服务又好,我们走吧”。陈老师边说边拽着我走出了文化大楼来到了公路边。
到了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走到我们面前笑容可掬地问道:“请问先生有几位啊?订了房间了吗?”
“你好,靓女,我们是作家,穷文人来的,随便找个小房间吧?”陈庆祥老师的幽默,把迎宾小姐逗得咯咯地笑。
我们在一雅间包房坐下。随后,点菜的服务员进来了。“先生,请问现在点菜吗?”
我说,点啊,请把菜单给我们陈老板点吧。我这样说,是让陈老师大方的点几个菜,吃好喝好,才算表达我的谢意。
没想到,陈先生菜单都不看,随口说出了几个菜名。他讲的是粤语,我没大听懂。但看到他十分开心的样子,我没有过问。
点菜小姐离开后,又一位小姐走了进来问道:“先生喝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有豆浆和花生浆。”我忙接过话说:“那就喝花生浆吧。”
可是,还没等这位小姐离开就被陈庆祥老师给叫住了。“我们不喝花生浆,我们就喝豆浆”。我说花生浆好喝,有营养。
“呵呵,真宗,你不懂,这里的豆浆是免费的,花生浆是要钱的,30元一扎。”陈老师笑着回答道。
我说:“陈老师,我有钱呢,今天请你吃饭,饭钱肯定是带够了的哦!”说完,我也一阵大笑。
“有钱就多存起来吧,你看,还没耍女朋友,还没有买房子,节约些钱以后用得着,你今天从东莞跑到虎门来请我吃饭,你的心意我领了……”陈庆祥老师笑过后,跟我语重心长地劝说。
吃完饭,在我从虎门回东莞的公交车上,我眼里饱含热泪,默默无语。他矮矮的、胖胖的身材,温暖、厚实,散发出男人的魅力和作家的幽默、睿智。
2007年夏,虎门书城的老板为了策划一场文化活动,邀请了知名文化学者、《方与圆》的作者丁远峙,著名作家陈庆祥和我等几位作家在书城搞了一次签名售书活动。那时的陈庆祥老师,由于中风,右腿有点瘸,走起路来十分吃力。
我问他:“陈老师,要多保重身体啊,这样的活动不参加也罢!”他回答说:“我本想推掉了的,但这次活动是我的学生兼好朋友策划的,这我一定得来啊,学生的事,就是老师的事,朋友的事需要朋友帮忙,只要我身体允许,我一定义不容辞!”听了这番话,我眼里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好。内心不停地祈祷,陈老师,身体要棒棒的哦。
后来,再后来,打工的日子,我的工作在不停地调动,从文书到报社总编辑,从东莞到广州,再从广州回到重庆,一路走来,是他,让我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坚持不懈;是他,让我在人生道路上渐渐成熟。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人活着,不仅是为了梦想而去追求,更要懂得珍惜路上旁人给予的一些鼓励与扶持。曾为我处女诗集《在南方等你的消息》作序的那位作家去了,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祈愿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