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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
未来的文学与文学的未来?
更新时间:2020-06-24 来源: 江南杂志社
背 景
时代正处在激烈的多元的变化之中。这种种变化,既有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影响,更与技术的高速度发展有直接的联系。人工智能的进展,基因生物技术的推进,还有最近新冠病毒疫情所带来的冲击,让人们感受到存在的危机或主体的危机,也让人们重新思考作家、艺术家和知识分子的职责与使命,重新思考文学与时代、未来的关系。毫无疑问,现实和未来将变得颇为复杂,人类既面临着巨大的发展机遇,也面临着深远的风险挑战。面对这种新状况,有抱负的作家、批评家与人文学者会有一种认知上的迫切感。本期“非常观察”栏目特邀文学批评家李德南先生主持,由他邀请相关人士就上述话题进行探讨,展开各自的观察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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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乡土文学一直是中国当代文学的主潮,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从文学与社会以往的发展轨迹来看,在乡土文学之后,城市文学应该是顺势而生的文学主潮。可是城市文学这一后浪还没来得及呈澎拜之势,科幻文学浪潮就已涌至眼前,迅速成为广大读者、文学界与学术界凝视的对象。加速社会中“未来已至”这一新的时间图景和世界图景,需要有这样的科幻热;同样不应忽视的是,城市文学在中国,还始终是相对隐匿的、面容模糊的存在,还没有完成与现实相应的、相匹配的美学建构。您如何看待当下中国的城市文学写作?城市文学有着怎样的前景?您理想中的城市文学书写应该是怎么样的?
杨丹丹:中国当代城市文学始终存在一种二元对立的写作思维:以乡村为参照逆向讲述城市,乡村是前现代社会的遗留物,城市是现代社会的产品。在这种意识驱使下,城市文学讲述的不是城市,而是乡村的衰败和颓废,城市背后总是飘荡着乡村的幽灵;或者城市文学在精神指向上向后退,试图在乡村社会及其传统伦理中弥合城市的精神创伤。这种写作思维、写作模式和写作惯性使城市文学依附于乡村,从而丧失了独立的品性。城市文学的独特品性应该呈现在三个向度上:一、独特的空间构建。城市文学中应该有着十分鲜明的空间符号及其表征体系,这些空间符号具有显著的差异性、阶层性和区隔性,在文化属性上只归属城市,与其他无关。例如,巨型工厂、超级单位、大型社区等空间及其背后的现实情况、历史逻辑、文化机制和未来趋向应该是城市文学讲述的重点和核心;二、独特的生活经验。城市文学不应拘泥于“由乡入城”和“由城返乡”的经验表述,更应该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产生的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样的巨型城市内部独特的生活经验。这种生活经验所体现的“城市性”既有中国的独特性,又具有普遍性。例如,城市中的“新穷人”的生活经验;三、独特的文化属性。城市是社会现代化进程的产物,必然有独特的现代文化属性。商品化、市场化、世俗化、技术化、理性化、科层化等基本文化特性是城市文学内在的文化支撑,城市文学书写必然要展现出这种文化属性。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疾速推进,传统乡村社会和农民会逐渐消失,城市会成为社会主体。在这种情境下,城市文学会成为当下文学创作的主流和主潮,当代文学发生的重要文学事件都会围绕着城市文学展开。但重要的前提条件是,城市文学内在的审美能力要实现质的突破,突破现有的写作困境和局限。
徐 勇:我同意您的这个看法。“城市文学在中国,还始终是相对隐匿的、面容模糊的存在”,但这里的“模糊”,在我看来,其原因在于城市的主体性始终不明。当城市文学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被提倡的时候,是与文化热相伴始终的,这导致了城市往往成为“文化”的符码式存在,这是“去政治化”语境下的城市文学,城市书写充当的是“告别革命”的逻辑。而随着九十年代的到来,市场化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城市又成为欲望满足的容器和场所,其面目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区别变得可有可无,城市成了钢筋水泥的森林式存在。这种状况,在二十一世纪和全球化时代的怀旧语境下,改头换面成另一种形态,即城市也可以成为“乡愁”的寄居所:寻找逝去的城市或城市的历史成为城市文学写作的热门话题。这就又回到了文化寻根的逻辑。可以说,只要城市文学解决不了“何谓城市?”的命题,城市文学的面目就始终是模糊不清的。这一问题又是与另一个命题联系在一起的,即城市的地域性命题。如果说乡土写作有其地域性差异的话,那么城市写作也应有地域性的差别。只有这样,城市才能真正建构起其具有情境规定性的主体特征,这样的城市文学才是真正理想状态的城市文学。
陈 谦:当下高速发展和变化的中国带给我的冲击和震憾难以言表,我常跟人说,如果巴尔扎克生活在今天的中国,他会有多少东西可写,他要乐死的!遗憾的是,我却没看得比较有份量的城市文学作品,当然,这可能与我有限的阅读量有直接关系。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不太关心“流派”的走向。我更看重的是文本自身的质量。我觉得称得上是“文学”的作品,都应该关心人心和它的异想,写透它们,参透它们,作品就站起来了。城市文学不可能有例外。
黄惊涛:说实话,我对当下的中国城市文学写作关注甚少,这一方面来自于我阅读的偏狭,一方面更源于我的价值观偏见。我一向认为好的城市文学不仅仅是关于城市的“工作与时日”的记录,不仅仅是关于城市生活场景的描述,而更多的应是人的现代性、人的精神生活的现代性乃至后现代性的呈现和思考。目前很多城市文学还停留在职场小说、侦探小说、打工文学的镜像阶段,很多甚至是“乡土文学”的迁延、迁移,只不过是把生产和生活场景换到了城里、不栽庄稼栽高楼而已。很多城市文学里面充满了前现代的阴谋套路和粗鄙的欲望书写。当然,很大程度上不能怪我们的作家,因为我们很多真实的城市生活本身就没有脱离丛林法则,很多城市人的内心还没有成长出细腻、细密和繁复的那部分。中国城市文学的成长有赖于城市本身的成长和书写者的共同成长,但是一个作家有必要站在更高的位置去观测那些人心上的新进展,有必要去洞察那些比广告牌上的霓虹灯更亮的光芒,或者说有必要去思考那些光芒是如何被熄灭被遮蔽的。城市文学应该成为未来中国文学的主流。随着人口的大规模迁移、水泥的扩张和钢筋对我们身体的嵌入,城市会成为越来越多的人生活与心灵的容器。这种大规模的巨型镜像我们无法回避。
刘洪霞:城市文学写作是由于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而出现的文学潮流,是对中国当下环境状况的发声,因此说城市文学的出现可以寻找到它的逻辑源头。但是因为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科幻文学也在当代文坛上崭露头角。似乎呈现出科幻文学与城市文学一争天下的局面。然而,事实上,城市文学与科幻文学并不是相悖的,二者之间是相互关联的,城市甚至是科幻文学发生的场域。例如郝景芳的《北京折叠》,北京这座著名的城市与科幻相遇,碰撞出了思想的火花。科幻文学却无法与乡土文学达到交集,科幻文学显然不可能发生在乡土文学中。当下中国的城市文学写作,并没有达到完全成熟的状态,还有着巨大的上升空间。因为乡土文学的历史由来已久,而悄然登场的城市文学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当代作家对城市文学的书写,仍然存在隔膜感和陌生感,因为乡土文学所经历的时间过于久远,深深地扎根人们心中。比如现代作家鲁迅与沈从文,当代作家莫言,他们都是乡土文学写作的代表,乡土才是他们的家园,才是他们写作的重点。当然,当代文学中书写城市的也不乏佳作,如王安忆的《长恨歌》中的上海、金宇澄的《繁花》中的上海、葛亮的《朱雀》中的南京,他们是以一种家园的意识书写城市。那么,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城市对人类越发地重要,作家会把城市作为家园的书写对象,对城市的书写也会趋于丰富和深刻。城市文学也会像乡土文学那样,在未来时间里长期地占据着文坛,成为文学创作的主潮,自然会产生优秀的作品。
马 拉:在我看来,科幻文学不能和城市文学、乡土文学这两个概念放在一起谈论,它们涵盖的范围不一样。城市文学和乡土文学更多地指向叙事场景,而科幻文学可以在任何一种场景之下发生。仅就城市文学和乡土文学而言,我愿意将未来这一票投给城市文学。原因非常简单,乡土文明的时代过去了,挽歌也唱了很多年,乡土文学必然会成为博物馆文学。再者,从世界文学史上看,乡土文学从来都不是主流,文学作为一种消费品(这个说法可能不招人喜欢),一直都热衷于都市。中国乡土文学近百年的兴盛,有着复杂的政治原因,它不是自然生长的结果。在年轻一代作家的作品中,城市不再是欲望的符号化,它具有贴身的场景功能,日常化让城市文学回到了正常的位置,变得真切可感。只有当城市不再是欲望对象,而是生活日常,城市文学才会开始生长。实际上,它已经长得很好了,只是有乡土文学这个大哥在前面,它还不太受人尊重。
陈崇正:过去几十年城市化的进程不一定会催生城市文学,城市生活推出的是电影和游戏。相反,我看到的是纯粹乡土文学的彻底凋亡。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最纯粹的乡土和城市都不太可能生长出好作品,题材领域一定是长期处于城与乡之间,比如城中村,比如村里的城里人。这样的状态,一直会延续到城乡二元对立的概念消失。
冯 娜:我认为科幻文学的迅速兴起是与这个时代科技发展同构的,这种基于“未来世界”的书写在日新月异的现实世界中更能带给人一种“先验”的体验。而城市文学是一个更加复杂、幽深的现实书写,中国的城市文学基础是相对薄弱的,城市文化的兴起从历史上看也不算太长——也正是如此,城市书写还有很广阔的空间值得作家去发掘。我理想中的城市文学应该具备复合的、现代建筑般的结构;能透过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看到阳面和“背阴”面,真正进入“人”的世界。另外,有意思的是,我突然想到郝景芳的《北京折叠》,我倒认为这篇作品是一部现实主义的城市文学,而不是科幻小说。
文 珍:就我目前所观察到的,城市文学仿佛已经日益变成了当下文学的主流,现在文坛比较活跃的中青年作家大多都在城市接受教育,留在城市工作,在城市定居,即便出生于农村,也早已离乡多年,很少有直观的当下乡村经验。我记得出版第一本书《十一味爱》时,我的导师曹文轩先生给我写序,语多美言,说中国正需要更多这样的城市小说,大概那个时候在曹老师看来,乡土文学还依然占据主导地位;九年过去了,越来越多的刊物编辑、写作者和文学评论者都开始频繁地讨论城市文学,所谓“城市文学”已成显学,日后只会越来越发扬光大,各种风格和路数日趋丰富,所以德南说的尚未完成与现实相应相匹配的美学建构,也许很快就会有从量变到质变的大变局。倒是有一个问题是更迫近的,就是当下城市变化得太快,自然也给有志于书写现实、把握时代脉搏的写作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理想中的城市文学样式也没有一个定论。就和所有文学一样,似乎只有好坏之分,没有题材之别。
李 唐:因为我从小生长在城市,毫无乡村生活经验,因此几乎无从对比。其实在阅读或是写作中,我从没有想过哪些究竟是“城市”“乡土”还是其他什么。在我有限的感觉里,城市与乡土最显著的特点是人与人的交往方式的区别。乡土社会,人与人之间有较深的勾连,甚至能够追溯到上几代;而在城市里,人与人的关系多是“偶遇式”的,比如你的朋友和同事等等,彼此的关系是流动的,可能由于某个原因,就再也不会见面。你可能跟一个原本毫无瓜葛的人因为一些缘由十分亲密,而对门的邻居住了好多年,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对于中国社会而言,城市的这种人际关系是外来产物,积淀原本就不深。真正的城市化进程至今也没多少年,城市本身还处在摸索阶段,更不用提文学了。按照我个人的感觉,中国的城市还处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比如经常有人说北京是个“大型城城乡接合部”,我认为挺精准的。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文学也会迅速发展,这是必然的。拿我自己来说,我只在城市中生活,除了城市也不太会写别的。不过,我个人心目中的城市文学不是单纯表面上的对于城市景观物化的书写,而是一种更多元和世界性的表达。它将融合和包容各种思想与风格,甚至超越民族与国家的界限,而这也正是城市精神的体现。
姚瑞洋:跟成熟的乡土书写相比,当下中国的城市文学写作还处于萌芽阶段,或者说过渡阶段。如果以生活的形态为界定的标准,中国的当下生活最早恐怕也得从1980年代算起,尔后随着现代化、城镇化的高速进程,才有了我们当下的城市生活。现在的城市文学生长于这条生活河流之上,中国当代城市文学至多也只是发展了三十多年,当然还很年轻。而且,中国的现代化仍在高速发展,城市生活的诸多问题仍深埋在城市人的心间,如薛忆沩“深圳人系列”的出租车司机,偌大的深圳也无法给他一个家,无法让他获得内心的安宁,最终还是要离开。我理想中的城市文学应该要在这个维度上长驱直入,把城市人深埋心间的问题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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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承接上一个问题,您如何看待当下的科幻文学书写?您理想中的科幻书写应该是怎么样的?
文 珍:去年,也就是2019年,一度被称为中国科幻元年。从年初的《流浪地球》开始,一整年国内外各种科幻电影纷纷上映,国产科幻电影也展现了长足的进步;与之相对应的,是科幻文学,尤其是名家如刘慈欣等的著作日益成为电影改编的热门IP,受此潮流影响,感觉科幻文学风头一时无两。但我可能是一个比较慢热的——虽然我高中的时候物理成绩很好,一度也拿过理科的年级第一,但是因为后面从事的工作和科学研究无关,所以总觉得科幻文学隔行如隔山。事实上,我相信对于大多数转行或试水科幻文学书写的同行来说,大概都是如此,在科幻文学界也向来都有硬科幻、软科幻之争。我自己的浅见是,硬科幻向来强势有其理由,因为科技日新月异,其实对写作者的专业性要求更高,如果所谓软科幻完全脱离科技前沿而强行“文学”,第一容易让懂行的人轻视,第二也与非科幻文学相差不远,甚至因为题材方面的取巧,写作者更容易降低对文学品质本身的要求。我理想中的科幻书写,应该是至少有能力预测部分的未来的,甚至包括了很多伦理学和哲学层面的议题。它应该科学、严谨,富有前瞻性,同时也不可降低对文学性本身的要求。比如特德·姜的几本小说我都很喜欢。有一类架空的科幻小说其实也挺有趣的,比如道格拉斯·亚当斯的《银河系搭车指南》,但这一类就不是我理想中的科幻文学,而更接近传统文学中的寓言,和卡尔维诺的《宇宙奇趣全集》一样。
黄惊涛:当下的科幻文学正在呈现出某些让我心仪的特征:随着一小部分的科幻作家开始放弃原有科幻元素的大规模堆积,而去关注“人”的心灵,关注“人”的命运,在宏大叙事与微小生命之间建立起更加真切、更加有血肉的缝合,科幻文学越来越变得“反机器”“反故事”,有了凡人的温度。在审美上,我还是偏向喜欢凡尔纳那种传统的科幻叙事,因为那时候的天空是明亮的,热气球掠过的大地覆盖着一片金黄的田园色彩,这种童年阅读的记忆是对我们现今生活的一种乡愁式补偿,不过,我理想中的科幻文学则是伊塔洛·卡尔维诺《宇宙奇趣全集》和特德·姜《巴比伦塔》那样的:古朴,奇妙,或者与信仰结合在一起,具有思维上的变形。
徐 勇:科幻文学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与城市这一特定空间“扭结”在一起:科幻文学叙事的逻辑起点是在城市。或者还可以说是城市的形成所带来的科学发现促进了科幻文学的兴起,这也使得科幻文学更多具有城市文学的特征,不论这里科幻文学的故事发生背景是在哪里。科幻文学始终是带着城市的眼光看待一切的,科幻文学具有超越具体城市的城市性特征。就科幻文学与城市的关系论,我认为理想中的科幻文学需要回答的问题应该是这样的:即如何使得科幻文学重新回到地域的规定性上来?如何使得科幻文学具有“在地性”内涵?这一“在地性”中就包含城市的地域特征、差异性内涵、城市的历史、当下和未来等等。
杨丹丹:中国当下科幻文学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出现了刘慈欣、何夕、王晋康、韩松、王威廉、陈楸帆、江波、潘海天等众多科幻文学作家,并得到世界文学的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下科幻文学写作仍然存在难以突破的瓶颈,科幻文学是“科”+“幻”+“文学”,在某种意义上,“科”指涉的是一系列的知识体系,“幻”指涉的是丰富的想象力,“文学”指涉的现实社会功效。但当下大部分科幻文学作家缺乏对某个领域内知识体系的掌握,传递出来的是知识信息而非知识体系;缺乏真正的想象力,展现出来更多虚构能力,但虚构和想象之间存在本质区别;缺乏现实批判力,把现实世界和想象世界之间的界限划定得十分清晰,从而使小说呈现出封闭性。因此,理想的科幻文学应该是建立在某种知识体系之上,依靠作家的想象力,讲述异域空间的故事,但根底仍然驻扎在现实生活中,具有解决社会悬而未决问题的能力。
陈崇正:要看到近几年的科幻热潮并不是因为科幻文学本身带来的,而是因为人们对当下现实和未来之间关系的关注。更具体地说,是因为科技特别是人工智能的发展,让人们的视线从当下转向未来,期待科技能加速我们的生活,改变我们的生活。最理想的科幻书写,应该是面向未来而立足当下,应该不能脱离对当下生活和人类永恒话题的追问。换言之,我们不能假想一个全新的问题而忘记人们持续关注的现实,以及由当下现实所引发的诸多复杂的情感和哲思,更不可能绕开人类生活、爱和死这样的母题。
冯 娜:当下的科幻文学似乎也呈现出很多“流派”和“分支”,有技术派的“硬科幻”,有人文派的“软科幻”,等等。我从小时候阅读科幻作品就一直有一个观点:其实没有任何人类的想象超越了我们基于的现实。所有科幻的书写都是基于当下对未来的一种想象,所以一段时间后,我们也会看到很多科幻片段成真了。我认为当下是科幻书写的好时机,因为科技信息爆炸式发展,必然促动很多书写的“机关”。我理想中的科幻书写,首先需要具备一个相对系统、完整的宇宙观,能够切实观照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处境和出路。
刘洪霞:从中国科幻文学发展史的框架中来看待当下的科幻文学书写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角度。中国科幻文学经历了清末民初时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时期和九十年代以来三个时期。前两个时期的科幻文学被绑架在科学技术之中,相信科技是一种高级文明的指引,能将低级的人类社会带到光辉的彼岸,而九十年代以来的科幻文学则推翻了以前的观点,他们并不相信科技至上的社会就是完美的结果,科技的发展也可能带来某种毁灭。因此说,当下的科幻文学只是一种类型文学,科技不是目的,而是某种素材,营造了科技的艺术氛围,为小说的架构服务,增强了趣味性和可读性。更重要的一点是,科幻文学的未来性是直指当下的,对当下的科学与人文价值关系提出思考,向未来提出思考,但是向现实观照缺憾,也就是说,当下科幻文学的在注重叙事技巧的同时,更关注的是它的思想内核,逐渐淡化功能性,思想性是当下科幻文学的重要聚焦,例如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上海堡垒》《被光抓走的人》都是以科幻为抓手,揭示的是人类社会的隐忧。
李 唐:科幻文学我挺感兴趣,虽然涉猎不深。中国的科幻文学总给我一种印象,就是单纯从文学层面,还有欠缺。比如脸谱化的人物,糟糕的对话,幼稚的描写比比皆是。这些都会削弱科幻文学作者所要表达的力度。我理想中的科幻是将文学性更好地与科幻内容相融合的作品,就像是钱德勒《漫长的告别》,虽然披着犯罪小说的外衣,但剥离其题材属性,仍无愧于文学经典之列。
陈 谦:科幻文学是类型小说的一种。它多半具有类型小说的通病,就是对“人心”的观照其实比较欠缺,这是我对科幻小说不太关注的原因之一。我期待出现一种有文学小说特质的科幻作品。
马 拉:我看得不多,但我不喜欢这种炒股似的概念写作,没什么意思。写科幻,我觉得真要懂点科学,有科学观念,这个并不是所有人都行。
姚瑞洋:科幻文学与城市文学一样,是未来文学的一种可能性,是生活与想象在乡土式微的时代空档上的一次结合。科幻文学当然要有炫目的科学技术,要有超越当下实践的生活载体,但不管科技超前到何种程度,人的文学可能都不应背向道德的星空,《三体》就是一次值得肯定的探索。太空时代里的“自然选择号”星舰依然要面对人性与良知的拷问,是自我灭亡还是掠夺附近星舰以存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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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在更远的未来,您认为还会出现新的文学主潮吗?如果会的话,可能会是怎么样的?
李 唐:我不太相信会有新的文学主潮,除非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改变。但近些年确实有个趋势,就是文学与非虚构的结合,以挪威作家克瑙斯高《我的奋斗》为代表,读者喜欢看“更真实”的文学作品。虽然这个方向目前并不是我的兴趣所在……
杨丹丹:在未来,一定会出现新的文学主潮。因为,新媒体、新技术对社会领域的广泛介入必然会产生新的社会现象,新的社会现象必然催生新文学,新文学的集中涌现必然产生新的文学主潮。人工智能写作可能会成为新的文学主潮。
冯 娜:会。未来时代的读者是基于互联网技术成长的一代,他们接受的阅读方式和内容都将出现很多新的可能,未来会出现读者“倒逼”作者写作的情形。“新的文学主潮”,如果是基于传统文学来界定的话,我个人认为这种界定可能快要过时了。
马 拉:会的,肯定会的。我猜应该是人与自然这种,讲如何与世界好好相处。
陈崇正:很难预判未来。但我觉得应该会出现更宏大的世界观和更细化的情感类别,两者的极端或者交集,会有伟大的作品。
徐 勇:肯定会出现,一个时代自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主潮。这个不好预测,但有一个趋势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如何在类型化的文学发展趋势中重新思考“人性”命题和“文学性”命题,对这些命题的回答,可能孕育出新的文学主潮形态来。
刘洪霞:当然会,这是毫无疑问的。肯定回答这一问题的前提是,文学会不会消亡。文学是不会消亡的。即便文学创作呈现的状态、样貌会发生变化,但是文学艺术会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而发展。那么,新的文学主潮一定会在更远的未来出现,那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未来文学,因为历史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社会环境与状况的变化,会出现反映这一社会历史状况的文学创作出现,并形成相应的文学潮流。这是经历了历史证明的事实。数千年前的文学创作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象到今天的文学主潮。当然,目前无法具体地想象和描绘未来的文学主潮究竟是什么样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文学仍然是要反映社会文化、文明环境与历史进程。
文 珍:这个我没有认真想过。我想,在任何时代,关注人的生存困境、关注现实的荒谬的文学,都应该葆有价值。
陈 谦:从绝对意义上讲,肯定会有新的文学潮流的出现。但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我就不猜了。因为人类对未来的预言多半是不准的。
黄惊涛:真的无法预测会出现什么样的文学主潮,对于我们无法置身其中的时代,我们的想象力显然是不够用的。
姚瑞洋:未来会出现新的文学主潮,而且我认为这个新的主潮就是城市文学。相较于科幻文学或别的什么文学,城市文学是有扎实的生活根基的,中国的城镇人口已经超过了农村人口,鲜活的生命不断涌向城市、城镇,甚至很多人出生就是城市人了,他们一出生就过上了“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他们的生命还会有什么焦虑?并不是说当下没有一个生活落魄的人,只是像方方《涂自强的个人悲伤》那样的困苦潦倒已经不能代表当下或未来生活的情状了,现在我们要发掘的应该是“小康生活”中隐藏的悲剧,那些一出生就“吃得饱、穿得暖”的城市人的生活经验和生命困惑可能会把城市文学推进文学史的主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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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读和写都是其工作和生活的重要部分。您本人更爱读纸质书还是电子书?新媒介和新媒体在知识和信息的摄取上对您有产生重要影响吗?对文学的阅读感受和理解是否有因载体的不同而存在差异?
刘洪霞:作为一个文学研究者,需要大量的阅读与写作,虽然身处数字化的环境之中,我仍然爱读纸质书,同时我也并不排斥电子书。两者同时可供选择时,我还是会选择纸质书,毕竟这是多年来养成的阅读习惯,不会在一朝一夕之间将其完全丢弃。不可否认的是,新媒介和新媒体在知识和信息的摄取上对我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可以快速和便利地获取知识与信息,这对我的阅读和写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然而,不可忽视的是,也同时产生了问题,正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那就是海量的、碎片化的以及真假难辨的信息,也对我构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困扰,需要我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辨别、筛选、判断与处理,无形中也降低了工作效率,这是它消极的一面。对文学的阅读感受和理解当然会因为载体的不同而存在差异,阅读文学作品是非常注重感受的,不同的感受甚至会影响到对作品的理解。对纸质文学作品的阅读感受明显不同于电子书,阅读一本纸质书是有节奏感的,仿佛在听一曲交响乐,有开端、发生、高潮与结局,而电子书却无法提供这种节奏感,电子书的世界仿佛都是规划统一的,没有感受到生命感的律动,也就很难享受到艺术的感动与触动,深入地品味与思考成为一种奢侈。
陈崇正:两者都读。最好的书,最好两者都有;再次,经典最好是纸书;不重要的书有电子版就行,毕竟房子太贵,放不下。新媒体主要提供信息,无法进行深度阅读,而且太占时间了。阅读载体的改变会作用于文学整个产业,但其实并不存在纸质和电子的此消彼长;真正此消彼长的是纸张和屏幕,新媒体、视频和游戏等在屏幕上挤占了阅读的时间,改变了注意力投注,才是最要命的。
陈 谦:我如今越来越适应电子阅读了。电子书携带方便,相对更环保,值得提倡和普及。新媒体和新媒介带给我们的新资讯无论是数量还是内容,都比传统媒介所能提供的更多,更快捷,我个人是深受其影响的。但如果要讲文学阅读的感受和理解,这完全是由个人的资质决定的,与内容载体并没有本质的关联。
黄惊涛:前几年我还是一个书架爱好者,现在则完全是一个电子屏前的“观众”,以至于到了即便家里有一本纸质书也还要下载一个电子版进行阅读的地步。我的知识、信息摄取几乎完全有赖于互联网方式,我甚至觉得电子版让人有一种很舒适的美学“光线”,当然,前提依然是按照书本排列设计的形式。
马 拉:我读纸质更多。有意思的是,我读的纸质书一般都是比较专业的文史类图书,新媒体上我经常读一些科学的,再加上文史资讯类的小文章。比如,我关注了很多文学公众号,一般都是当资讯浏览,了解下文学现场。真要研读小说和文论,我要纸质。这只是个人习惯问题,还有身体原因,毕竟我到了看手机看久了眼睛不舒服的年龄。
李 唐:我基本只读纸质书,除了曾经因为上下班时间过长,为方便起见在手机上读过一些书。电子书容易让我分神,眼睛也更容易疲劳。而且我喜欢有实体的东西,书本身也是一种艺术品,所以才会有藏书家,电子书剥夺了这一乐趣。我的工作正好就是新媒体行业,但所谓新媒体对我产生不了太多影响。书里的内容远比看一篇公众号爆款来得深刻。
冯 娜:纸质,我本人也在图书馆工作,每天需要接触大量纸质书,这是一种习惯的养成。新媒体对我有重要影响,譬如我在一两年前已经使用网络平台授课;新媒体改变了人类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我曾经认为对文学的阅读感受和理解确实会因载体不同而存在差异,所以我也一度固执地认为纸质书更能让人体会到阅读的快感等,但我的观念渐渐在转变,可能人们只是依赖一种习惯、强化了这种习惯带来的优势而已。载体的差异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而人类是很容易被科技驯化的。
文 珍:我以前是一个纸质书重度依赖者,但从去年开始起已经习惯在微信读书上随手找书了,也会用新浪和百度的网盘存放PDF格式的电子书。当然,特别喜欢的书,还是应该看纸质版,可以反复翻阅。
徐 勇:更爱读纸质书。新媒介和新媒体肯定会产生新的文学生态,包括文学形态,但我认为其中某些根本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比如说文学总是要讲故事的,文学总是要作用人的感情的,等等。
杨丹丹:由于个人原因,我比较喜欢阅读纸质图书,因为,纸质图书更容易让人产生强烈的浸入感,更能营造一种读书的“仪式感”和“崇高感”,从而更能激发人与书之间的精神交流和思想碰撞,但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接触电子书较多。毋庸置疑,新媒体和新媒介拓展了知识和信息获得的渠道,提升了获取知识的时间、领域和密度。例如,大数据分析技术在文学批评领域的运用,极大地提升了文学史料的辨识率、分析率和应用率,100万字的文学史料,人工智能数据分析工具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对一部文本的理解并不会因为载体的不同而产生很大的偏差,只是感受力和审美力会出现延迟。
姚瑞洋:我更喜欢读纸质书。新媒介和新媒体在知识和信息的摄取上对我产生过重要影响;对文学的阅读感受和理解不会因载体的不同而存在本质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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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在您看来,未来文学的生产方式可能是怎么样的?
杨丹丹:在未来,传统的文学生产力、文学生产关系、文学传播和接受方式都将发生根本性颠覆。现阶段可以预见的是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对文学生产方式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文学写作主体、写作方法、写作工具、传播方式等方面产生了明显的裂变。随着新媒体、新媒介和新技术的不断更新,文学生产方式是必然趋势,应该呈现出一种“融合”生产方式的样态。
陈 谦:现在谈得比较多的是AI等高科机手段对未来文学产生方式的影响。但我觉得,人类大脑最具创造性的特质,比如那种在外界随机刺激下突发奇想的灵感爆发,是难以被机器代替的。它可能可以通过学习和训练逼近,但难以取代。所以在独创色彩浓重的领域,人在未来应仍有用武之地。
刘洪霞:在未来,虽然科技还会继续发展,但人工智能写作终究只是一种辅助,未来文学仍旧需要诗性之光,因此文学的生产仍然来自于人的头脑,而非人工智能。但是二者之间也可以达成某种和解,文学创作需要人的头脑和人工智能的良好合作关系,但是人的头脑仍然是主导地位。
黄惊涛:早在2015年,我做了一个公众号就叫“未来文学”,那时候我只是思考了“未来文学”的审美形态和应有的价值观,但并未考虑过未来文学的生产方式会是什么样的。未来文学(小说)或许会进入机器提供创作基本面即故事编织由机器来完成核心框架的时代,再合以人的集体连缀与修补,文学将更具有“长河”的特征,但我认为,真正好的“未来文学”将依然是个体的手工作品,它的“好”就在于具有不完整性和弱点,好的文学都应该有弱点,有局限,因为人就是如此。
文 珍:所谓生产方式是指写作者的生产方式,还是出版者的生产方式?前者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后者的话,我想将来也许有一大部分书籍都会变成电子书,最多按需印刷吧。纸质书更接近收藏品和礼物。
马 拉:口述式写作,复杂的文学修辞被简洁活泼的口语代替。
李 唐:应该跟现在没有本质区别,最多载体有所改变。但即使是音乐领域,现在还是有人会买黑胶唱片。
徐 勇:多元化和多层次的存在吧。有各个层次的文学形态,满足不同层次的人群的需要,既彼此共存,又相互影响。
冯 娜:多媒体、立体化的。产出和输出方式都将呈现多元化的方式,包括音频、视频等。
姚瑞洋:我觉得未来文学的生产方式可能是文字、声音与虚拟立体影像三位一体的。
陈崇正:这个无法预判,但我期待新的技术和媒介的出现,能够彻底帮助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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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您觉得未来的阅读方式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在未来,您最希望您的文字被谁阅读,或者说,您认为未来的理想读者应该是怎么样的?
徐 勇:在未来,分层化和区域化会越来越明显。时空和语境的不同,会决定用什么方式阅读。理想读者很多时候是特定情境下的产物。场合的不同或者说阅读目的不同,会决定阅读的不同形态,比如说地铁里或高铁上的手机阅读(即使读的是名著),产生的就是一种即时性的阅读,而如果在这样的空间中阅读纸质文学名著,其形成的读者则意味着是理想读者,在今天,理想读者很多时候是一种仪式化的情景下产生的。
我写作,寻找的是知音。所以我的理想读者就是对我所关注的问题有同样兴趣的人们。
文 珍: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读吧。我小时候一度很羡慕那种植入一个芯片,无数本书就自动输入头脑的读书方式,尤其是在背不完知识点的考试前夕。长大后就不太羡慕了,还是希望自己当一个肉身凡胎的人。我也没有怎么具体地想象过我的读者,一定要说,我当然希望能够遇到更明白我的读者。未来的理想读者,大概是接受过更高等教育的一代人吧,如果他们还愿意读小说,我希望我的小说能让他们满意。也就是说,我对读者没要求,只对自己有。
陈崇正:阅读群体必然继续细化。只希望精英化的阅读依然存在,没有被完全消解和破坏。我的理想是五千读者持续在读,新旧交替一直存活。这样的理想有点天真,但文学不就是得天真点吗?至于他们是什么人,读完会不会骂我,能读到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杨丹丹:可预见和想象,未来的阅读方式可能是人机互动,智能机器根据个体阅读诉求推送相关内容,在传播媒介上完全实现电子化。由于专业性要求,本人文字的理想读者仍然集中在文学批评群体内部。但最理想的读者是文学批评群体之外的普通民众,如果专业性文字能够被大众所阅读和接受,证明文学批评本身存在的现实价值和意义。
黄惊涛:未来的阅读恐怕更多的是通过电子介质来完成的,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未来文学(小说)将无穷尽地被稀释到可视化的产品之中去,文学将不一定以文字集合的方式而普遍存在,甚至成为很多市场强势产品的附庸(这不一定是坏事,恰恰是它增加了自己的宿主,从而更有传播性)。我希望我的“理想读者”是那些仍然对文字的无规则排列组合感兴趣、对言不尽意的部分仍然保持好奇的人士。
姚瑞洋:未来的阅读方式可能是置身其中的虚拟现实式阅读,读者只需摁下一个按键,作品的声色世界就会在眼前呈现。我没有希望我的文字被谁阅读,文字写下来之后我就是被动的了,但凡能够从我的文字中找到共鸣的读者就是有缘人,我等待他们出现,没有希望他们是谁。
马 拉:应该还是视觉阅读占主流,毕竟有声阅读麻烦些。我最理想的读者是与我价值观有着严重冲突的读者,我希望通过对我作品的阅读,能让他知道他不喜欢的人怎么想。
冯 娜:立体化阅读,全面激活人的“五官”体验。我的未来读者可能是人工智能吧,当它们习得了深度学习能力。
刘洪霞: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未来的阅读方式必然是多元的,未来必将是一个更加包容的文化空间。我是一个文学研究者,相对于文学创作者,我的读者应该是比较小众的。如果可以假设,假设我是一个小说家,我希望我的文字在未来有理想的读者,他们能够读懂我的文字背后的含义,能够理解与懂得我所表达的思想,并能欣赏作品的文学审美。
李 唐:应该也没有多少区别,当然是在“可见的未来”范围内。未来的读者应该与现在的读者也不会有本质区别。我不相信人类的精神和理解力会有较大幅度的改变,有时只是包容与狭隘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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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人工智能的发展,人类基因编辑等生物工程事件所带来的冲击,还有最近的“新冠”疫情,让人们感受到或切身经历了存在的危机或主体的危机,也让人们重新思考作家、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的职责和使命,重新思考文学与时代、现实、未来的关系。在您看来,写作者是否应该有充沛的未来意识?而对于人类的未来,文学的作用到底如何?
陈崇正:作家、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其实是非常复杂而多元的存在,有人负责追寻真理,有人负责审美,有人负责提供善良的情感共振。当然,大师什么都提供,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大师。所以我觉得认清自己的角色最为重要,别抢戏,别抢镜头,无论是在当下,还是在历史的时间里,都是如此。没必要因为当下出了大事,每个人都拼命演出。一个创作者,最重要的是将他手里的活做好,因为品质决定了一个作品会不会速朽。而一个作品,并不是书写未来,就会有未来意识;相反,我们现在阅读的大部分作品,都是书写过去特定的历史时期的,比如《红楼梦》,我们依然能在阅读中看见自己,依然可以产生共情,依然能看到时间中的盛衰悲喜。所以,如果说文学对于浩瀚的时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么我只能说它提供了一个标本。文学是人类生活的标本,里面包含了情感生活和时间记忆,也包含了一个时代的审美。
杨丹丹:清晰而强烈的未来意识是文学写作者应具有的最基本的写作意识之一,“未来意识”并不仅仅是指对未来世界和人类发展趋势的虚构和想象,更是指文学能够突破民族、种族、地域、地缘和时间的边界,实现“文学共同体”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整合。文学对人类的未来而言,精神治愈和自我重塑功能永远不会改变。
马 拉:和充沛的未来意识相比,我更倾向于深刻理解当下。一个对当下现实都没有深刻理解的作家,所谓未来意识不过是胡说八道。文学的作用从未改变,创造精神价值和情感方式并试图规范它,以后也一样。
李 唐:总觉得“面向未来”的创作有点奇怪,一个作者可以是面向未来的,但他不是非得拥有这样的意识,更何况意识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将我们最真实的所思所想保留下来,同时不被时代潮流所局限,就是对于未来最大的作用了。
文 珍:我好像没有什么未来意识。有时候会有点担忧这个世界会越变越糟,只是又觉得,固然有很多风险我们难以预测,但同时也未必没有转机,比如说科技发展带来的变化,是从事文学工作的我们很难预测的。这次疫情期间,我特别感谢的,就是坚持高效运转的物流业,这里面很多工作也是由机器人完成的。所以我相信科技,也相信未来。而文学的作用绝不会越来越式微,因为在任何时代,人心都仍然需要情感,需要故事。
黄惊涛:一个写作者应该立定现在,放眼未来,这样才能让文字活得更长久。就像我们生养儿女一样,文学生养的目的在于,除了滋润我们现有的生命之外,能给未来的人有一个更广大的美好空间。文学有物质生产、行政命令永远也达成不了的作用,那些生命中的喜悦尤其是哀伤的部分,那些光明尤其是黑暗,需要文学来阐扬和呼应。
陈 谦:没有当下,何言未来?人类所有重大的隐忧都来自当下,所以“活在当下”并不只是有酒当歌,而应该是选择对未来负责的生活方式,比如培养自己的环保意识,重视人和大自然的关系、人与动物世界的关系,这些对人类的未来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有现代意识的作家,应该就这类问题提出自己的见解,并持续关注。
姚瑞洋:未必所有的写作者都需要充沛的未来意识,从文学的角度来看,未来,或当下,或历史,都是“装酒的瓶子”,书写人性中一些永恒的困境不一定要从未来这个角度介入;对于人类的未来而言,文学的作用在于把那些人性困境背后的思索与挣扎维系下去,让道德不至于沦丧,让良知不至于泯灭。
徐 勇:危机意识可能是将来的作家和文学写作必须面对的问题,因此,某种程度上,如何处理、面对和叙述危机应是未来的文学所能起到的重要作用吧。
冯 娜:即使不是当下,写作者从来都应该有充沛的未来意识。对于人类的未来,文学就是让人不断建设人文精神、思考和维系人在广大宇宙中的存在。
刘洪霞:当然,一个严肃的写作者的确需要一种充沛的对未来的前瞻性,无论是写作手法,还是思想意识,这种未来意识使得他的写作会拥有真正的价值,这种写作能够超越时代,即便是不被我们当前的这个时代所理解,但是大浪淘沙,终究会留下些什么。那么,这种未来意识来自于哪里呢,是凭空想象吗?显然不是,是对当下世界的总结与思考。目前,人们会觉得文学已经边缘化了,甚至认为文学已死。而实际上,在数字化的时代,文学正在以各种变形的方式深入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文学真的没有消亡,在未来也不会消亡。在“新冠”疫情中,日本捐赠的物质包装上写着诗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江浙地区捐赠的物质包装上写着诗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不难看出,文学无处不在,它已经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对于人类的未来,文学仍然是人的文学,反映人性,初心不改,是人类的重要的精神财富,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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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我们生活在一个加速度的时代,在这样的语境中,您认为历史感依然是必要的吗?我们如何才能更好地认识世界和自我认知?
马 拉:历史感是唯一重要的东西。我们所有的认知都建立在历史感之上,没有历史感就没有过去和未来,也没有自我。
李 唐:写作者必然会有“历史感”,因为没有人活在真空中。刻意去追求“历史感”,反倒要想一想,追求的是否是被塑造,或是被要求的“历史感”?我一直认为,书写的人本身就会成为时代的标本,他也会在书写中认识世界和自我,只要思考得足够真诚和深入。
杨丹丹:虽然现实生活时刻处于疾速变化的状态,但我们仍然需要历史感。历史感不是向后退,而是在前行中不断回望,寻找现实境况的内在历史逻辑和外在历史动因,只有把当下作为历史发展链条和谱系中的一个节点和因素,才能够真正把握和掌控当下,否则当下会变得虚空而虚无。个体对世界的认知是一个漫长而综合的过程,个体在处理自我与历史、时代和社会的关系过程中认识世界。实际上,自我认知是主体重塑的过程,在过程中主体精神空间是敞开的状态,在敞开中对外界事物进行符合自我主体精神诉求的辨识,在辨识中否定,在不断否定中重建。简而言之,自我认知就是“自我否定—自我肯定—自我否定”的无限循环过程。
黄惊涛:没有历史感,一个作家根本无法写作,文字、文学本身就是历史的产物。文学的基本生产方式就是“记忆的浮现”。
认识世界,认知自我,是一个有追求的写作者出发的理由,要一路通过学习和修为,不断获得。
姚瑞洋:历史感依然是必要的,我们不一定能创造未来,但起码应该努力认识我已经是谁;我现在能想到的认识世界与自我的最好方法还是阅读。
陈崇正:我认为我们生活在一个加速细分的时代,所以历史感也是细分的,甚至是流动的,并不存在一成不变的历史感。对文学生产而言,历史感是文学标本制作过程的副产品。因为刚好需要某一段时间中的生存感觉,顺便保存了历史感,如此而已。一味去追寻历史感和所谓的历史厚度的作家,大多没有什么出息。
徐 勇:社会的加速发展带来的是瞬间感和转瞬即逝的凸显,在这种语境下,文学如果不在历史感的维度用力的话,这样的文学将是无力的文学,而我们也将是只有当下、没有未来的无方向存在。在这样的时代,更需要历史来帮助我们重新认识自己和定位自己。
冯 娜:是必要的。历史感让我们拥有自省能力,也许只有不断适应新的世界才能保证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存在。
文 珍:读史使人明智。越高速发展,越要回望,这样才会知道,从更大的层面看,依旧是太阳之下,并无新事。人性的进步远没有科技迅速。
刘洪霞:即便是在加速度的时代,历史感依然是必要的,没有历史,就无从谈现在,现在会没有参照,没有参照,就会迷失在云雾里。如果不注重现在,更无从谈未来。我们如果要更好地认识世界和自我认知,必须对历史、现在与未来有着清醒的认识,懂得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所有的历史都是现在的反映,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现在之中包含着历史,未来之中包含着现在,从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未来的影子。历史、现在、未来,三者相互陪衬,相互映像。历史学家希尔说:“每一代人都要重写历史,因为过去发生的事件本身没有变,但是现在改变了,每一代人都会提出关于过去新的问题,发现对过去都有一种新的同情,这是和他们的先辈所不同的。”历史是这样的,以此类推,未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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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您觉得未来的文学应该重点关注哪些问题?
陈 谦:文学应该关注的是人心和它的梦想,以及人类生存的困境。这一点不会因时代而改变。有质量的文学作品,探寻的应该是人如何自处,如何与他人相处,又如何作为人类的一员,与人类一起面对外部世界,包括宇宙万物。作家不必,也不可能提供生活答案,但应该能提出好的问题,能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人,理解生活。
冯 娜:人的渺小和宇宙的广阔。
黄惊涛:永远应该关注的还是人之为人、人的命运问题。人自身的矛盾、人与人的爱恨、人的尊严与价值,是文学万世不易的命题,文学说到底就是要回应“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一古老的哲学命题。天不变,道亦不变。
陈崇正:我认为依然是重大的母题:为什么活着?如何活着?为什么死去?怎样去爱?如果说这些母题有改变,大概会加上:宇宙的本质是什么?如何在宇宙中活着和爱着?我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够获得更多的答案,希望科技能不断拓展文学的边界。
马 拉:移民、女性、宗教和种族,这是未来一百年文学的核心问题。
李 唐:自我。现代社会太过强大了,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微不足道,一个人的思考也越来越无足轻重。每个人都在“螺丝钉”化,成为高度发达的社会的配件。因此,文学就应该勇敢地去表达自我,甚至一定程度上去回避社会化也在所不惜,以此赋予这种珍贵的自我以尊严。
徐 勇:应该重点关注危机意识、自然问题、科学伦理问题等等。
刘洪霞:文学是研究与人有关的领域,而人最大的一个特性是不确定性,是时时变化的,变化是最大的恒量。因此,也就无法准确地回答未来的文学应该重点关注哪些问题,因为要关注的问题都是不确定的,都是变化的。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问题重点。文学的根本是创新,科学技术对人会产生一定的改变。在改变中创新,也许是未来的文学最应该关注的问题。
杨丹丹:未来文学应关注文学与现实社会的关联,以及文学自身的审美创新问题。
姚瑞洋:我认为下一阶段的未来文学就是城市文学,它重点关注的应该是那些一出生就“吃得饱、穿得暖”的城市人的生活经验和生命困惑,这些经验和困惑起码在形式上会与之前不同,比如说莫言一生的财富——曾经的饥饿体验,应该不会是城市文学的重要内容了。
文 珍: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没想过。正如罗素所说,参差多样乃幸福之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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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1984年,哈佛大学邀请卡尔维诺担任诺顿讲座的主讲人,卡尔维诺正式开讲则是在1985年。他在这一讲座中试图向读者推荐他所认可的文学价值。如果让您来推荐的话,您认为未来的文学应该具有怎样的特点和价值?
冯 娜:记得卡尔维诺当时讲到一句话“有时候我觉得世界正在变成石头”;其实今天的我们很多时候也有同样的感受。未来的文学是否可以让正在变成石头的世界变成其他事物?或者减缓这变冷变硬的过程呢?其实我没有那么强烈的信念。
黄惊涛:我曾经在一次叫“写作若没有灵魂,我们将四海为家”的访谈中回答过这个问题,兹引用如下:“好的文学或者说‘未来’的文学并不都是新的、拔地而起的,如果能够在创作上回到荷马史诗的年代或诗经楚辞的时代,你就会感受到那种天马行空、生机勃勃的气象。我憧憬那种气象:天人未曾分离,人鬼莫相分辨,大地辽阔而苍茫,想象力可自由驰骋,万物皆备于我,我又与万物与邻……如果我们的文学中还有这些镜像,那该是多美的文学啊!”
陈崇正:大概有四个维度:宏大的世界观;细化的情感和生活;精英化的哲思;永恒的人类关切。
李 唐:真诚、多元。写作者不再是被要求“应该”怎样,而是清楚地知道我“应该”怎样。
徐 勇:我觉得未来的文学既要表现昆德拉意义上的“存在的可能性”,也应表现“现实发展的可能性”。
刘洪霞:未来的文学应该是非政治性的,不是任何事物的附庸,它是独立的,它是审美的,它是有前瞻性的,同时它又具备思想的重量。它能够穿越时空,在任何时代中解读,它都是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的,它应该有特殊的影响力。
杨丹丹:未来文学仍然是围绕“人”而生产的文学,但对“人”的内涵和外延有新的理解和阐释;未来文学仍然面向社会现实,但更加关注新事物。
姚瑞洋:未来文学要有未来生活的义理,还要葆有严肃文学的一直以来的艺术理想:坚持探索人的灵魂。
马 拉:对个体的尊重,对人之生存有基本的共识。
文 珍: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之文学。时间最大,时间淘洗一切,每个读者进一步完成自己的选择。我们就只管写下去。
陈 谦:我觉得这个问题留给未来的人们来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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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如果要推荐一到三本书给未来的读者,您会推荐谁的,理由是什么?
黄惊涛:《新旧约全书》《神曲》以及《水浒传》。《圣经》中凝聚了人的血泪、呼告、祈祷和企盼,更重要的是,里面有“应许”,没有应许的未来是不值得过的;但丁的《神曲》同样探讨了人如何由绝望至希望乃至最后得以“飞升”的问题,层层阶梯,是对人的试炼,也给人指引了臻于至善至美境界的隐喻式道路;选择施耐庵的《水浒传》纯粹是出于我个人的“激愤”——未来的人必须记住,人类曾经有过赤裸裸走在日月山川里的无法无天的年代,纵然血腥,但有气力。没有气力,人只能任人宰割,命如蝼蚁。
陈 谦:我推荐《圣经》、莎士比亚剧作和《史记》,它们代表了智慧、文学和历史,是经受了时间考验的瑰宝。
冯 娜:《神曲》《时间简史》《切尔诺贝利》,理由略。
杨丹丹:一、《中国通史》(共12卷,范文澜主编),不要遗忘中华民族伟大历史,以及中华文化对世界文明做出的重要贡献。二、《时间简史》(斯蒂芬·威廉·霍金),人类对未来世界的想象从未缺席。三、《活着》(余华),活着已经是人类存在的极限。
刘洪霞:我会推荐三本书给未来的读者,《红楼梦》《变形记》《北京折叠》。之所以推荐这三本书,我的考虑是:《红楼梦》是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至今问世已经两百多年,它是经过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文学宝藏,这部作品在未来时间里仍然会是经典,仍然值得阅读,根据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的理论,经典是“帮助你在与它的关系中甚至在反对它的过程中确立你自己”,《红楼梦》中贾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影响了多少人,当青少年在初识这部作品时,就已经奠定了他一生的爱情观;《变形记》写于1912年,一百多年后,关于社会异化与人的异化的问题,在今天它仍然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这是卡夫卡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不仅如此,“它还带着以前的解释的特殊气氛走向我们,背后拖着它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或多种语言和风俗习惯)时留下的足迹”,这部作品理应献给未来的读者;《北京折叠》是当今的一部优秀科幻作品,写于2012年,与《变形记》正好相差了一百年,人类的生存状况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一百年前,人变成了一只大甲虫,一百年后,人需要把城市折叠起来才能活下去。所以说,艺术是可以穿越时间相通的。那么,再过一百年之后呢?这就交给了未来的读者。
陈崇正:假定是中国的未来读者,那么大概是:《红楼梦》《万寿寺》《海子的诗》,它们是情感的标本、想象力的标本、中文之美的标本。
李 唐:卡夫卡和贝克特。这二位非常直接地表达了我心目中的现代人的精神境遇。
徐 勇:一本是刘慈欣的《三体》,这一小说把人类中心主义,和人性与真善美问题置于一个全新的宇宙的视角加以审视。一本是吉登斯的《现代性的后果》,描绘了晚期现代社会的风险及其存在的可能性。一本是《红楼梦》,越是高速发展的现代性社会,越是需要想象的能力和古典情怀。
文 珍:我会推荐自己的书,比如说,那本尚未完成的,最希望可以留诸后世的。其实随便啦,不管我怎么说,未来的读者又不会听我的。
马 拉:我想我会推荐一本数学书,比如《几何原本》什么的,我越来越相信科学。
姚瑞洋:不管是给现在的读者还是未来的读者,我都会推荐鲁迅的书,尤其是小说,因为他的小说里有对自我和民族的精神审视,读者可以从中认识中华民族的灵魂,更应该从中理解生命不能没有自省,未来的优秀的文学一样需要对社会人生的洞察力与自省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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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南:如果要对未来的人们,比如一百年以后的人们说点什么,您最想说的是什么?
姚瑞洋:愿你们的生活更有真、善、美。
黄惊涛:“你们过得比我们好吗?”
李 唐:其实我更想听到他们会怎么说我们。如果非要说一句的话,那就是要勇于创造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过多考虑是否重复了什么或反抗了什么,只需忠于自己的感受。这倒有点像是给我自己写的话了。
陈 谦:倾听内心的呼唤,追随自己的梦想,完成个人的使命。
马 拉:人类因为战争死了很多人,希望你们消灭了战争。
陈崇正:好了孙子们,现在地球是你们的了,小心点,别烧毁了;如果技术成熟,请将我复活。
冯 娜:如果人真的可以被拯救,那就是爱与美。
徐 勇:在一个日益失去想象力的时代,没有比拥有文学能力更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文 珍:说什么呢,就说我在自己的书里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快去读。当然我是骗他们的。或者就说,这里有一个奇怪的人,来过,活过,爱过,长时间地困惑过,认真地书写过。做饭味道很不错,还养了好几只猫。未来的你们还看书吗?也养猫吗?猫吃什么?
刘洪霞:虽然不能在同一时空里相遇与相交,但是,我在一百年前的、甚至更早的文学作品中,能够与作者心领神会,会心一笑,仿佛神交已久。古诗云,“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那么,我想对一百年后的人们说,“嗨,此刻,你那里是否也皓月当空?”
杨丹丹:我为仍然能看到人类而感到高兴!
(刊于《江南》2020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