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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蒙作家“结对子”文学交流采风作品选登(二)

更新时间:2020-03-10 来源:广东文坛

内蒙随笔

□黄国钦

从海拉尔去额尔古纳,汽车经过陈巴尔虎草原,就一直沿着大兴安岭西北坡行驶。

与想象中、印象中的深山密林不同,大兴安岭的山不高、不陡,没有峻急的山峰和陡峭的悬崖,也没有石山和峡谷,南北蜿蜒,一千四百多公里,都是浅山、丘陵和缓坡。

季节已经进入了深秋,公路两边,极目望去,看不到牛羊、马匹,倒是路旁的白杨、桦树,挨挨挤挤,白了树干,黄了秋叶。一个一个草场,渺无人烟,只剩下准备越冬的草垛,一垛一垛,躺在晒着金色阳光的原野上,在蓝天、黑路、远山、近坡的映衬下,给人暖洋洋的温暖和生气,给人生活的意蕴和丰足。

实际上,原野的寂静,是一种蓄力。八月中旬,打草以后,忙忙碌碌的草原,就已经松弛下来,开始了休养生息。打草,究其实就是给放牧的牛啊、羊啊牲畜们储备过冬的草料,这是草原上的秋收,繁忙,紧凑,又盛况如前。以前,打草是用钐镰,这是一种草原的农具,一根二米出头的木杆,安着一把六十左右厘米的窄刃镰刀,刃口到刃背,还不到二指半宽吧。抡钐镰是一种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一钐抡去,远近三四米间,倒下就是一片,留下来的草茬,还要都是一样的二寸来高。现在打草,是用机器了,割草机、拢草机、捆草机。用打草机也有讲究。要分区轮刈,还有,你每打三百米,就要留出二十米的草籽带,还要留下二寸以上的草茬,这都是为了保证来年草原的复甦和茂盛。

这样的打草,就像艺术,像绘画,也像工艺。一片一片的草场,隔三隔四,参参差差,散落在目力所及的坡地上,散落在草原和森林的边缘。灰白,是打草留下的短茬,浅青,是草籽带留下的纹带,宽边的灰白,间插着窄边的浅青,这样间隔着铺展过去,就像无数的足球场,拼成一幅巨大的彩色五线谱,东一垛、西一垛随意堆着的草垛,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打草的季节,也有讲究。打得早了,贮藏的时间长了,草料会干枯失水,牲口不爱吃。打得晚了,草料长老,纤维变粗、变硬,不好吃也不愿吃。八月中下旬是最好的时间哦,这时打下来草,贮存几个月,水分依然,又开始醣化,牲口最爱吃了。

有时候,你也会把麦田,误以为草场。收割过的麦田,也堆放着一垛一垛的圆垛,远远地看去,跟草垛没有两样。来到跟前,你才会发现这不是草垛,用手去摸,用鼻子去嗅,你才知道,这是麦秸秆垛。草垛是柔的、软的,有青草的清新和草香。麦秸秆不能喂牛、喂羊、喂马,这是留着去造纸的。

到额尔古纳,已经是到大兴安岭的最北缘了。这里是原始森林、森林草原和旱地小麦交替分布。额尔古纳人像他们的祖先黑龙江蒙古一样,亦农亦牧。

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就像大兴安岭的名片、大兴安岭的脸蛋。看大兴安岭的脸蛋,是每个人的痴想。我也是。在额尔古纳,我爬上一处山头。大兴安岭的山确实不能叫山。都是坡,都是平坡、缓坡、斜坡,爬到山顶,还是坡,没有山脊,峰顶,也没有陡坡、急坡、险坡。整座山就像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在一处村口坐着,晒太阳,听鸟叫。从坡顶望去,色彩斑斓,红、黄、白、绿、橙、灰、褐,什么色彩都有,层层叠去,起伏逶迤,无尽无穷。

我在坡顶站住了,不想走。身边的白桦林,一棵棵笔直向上,不蔓不枝,不歪不扭。这是蒙古人的秉性吗?蒙古人的身姿吗?我强烈记得,蒙古人就是从这里整装待发,长驱直下,走遍世界。

兴安是满语,意思就是极寒,极寒处。这是一片多年连续冻土带,只适合生长兴安落叶松、樟子松、红皮云杉、白桦、蒙古栎、山杨聊聊几种。

我爬上的这处山坡,是典型的白桦——兴安落叶松森林类型。往往,越是原始森林,越有惊心动魄的绞杀,越有进退割据的争夺。自然界的物竞天择,并不是什么温文尔雅,楚河汉界,固守一地。就像,眼前这白桦林和兴安落叶松林的天演。白桦是一种阔叶树种,总会不失时机地侵入经过采伐、或者火烧的原生的兴安落叶松林地,蔚成大片的白桦树林。但是白桦林中遗落的落叶松籽,又会慢慢地长出落叶松来,落叶松长高了、大了,挡住了白桦树的阳光,白桦树就会死去。

世世代代,森林,就是这样自我更新、自我繁衍。

大兴安岭的蒙古人,是不是也是从这种日常这种竞择中,读出了走出兴安的深刻哲理呢?!

从蒙古铁骑摧枯拉朽,横跨欧亚,我想,应该是!


从额尔古纳恩和来到蒙兀室韦,是一个午后,三点钟吧,阳光很好。秋天的午后,景致好,视程远,气温适宜,人也不疲劳。河滩上有人在骑马,也有公鸡飞到树上。蒙兀室韦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也有人说,在额尔古纳河南岸。我倾向于使用右岸。河流都是这样,背向上游,面朝下游,左手边,是左岸,右手边,是右岸。

蒙兀室韦已经是大兴安岭最北边的尽头了。过了额尔古纳河,就是俄罗斯和外兴安岭。额尔古纳河是一条界河,发源于大兴安岭西侧吉勒老奇山西坡,流经海拉尔、新巴尔虎左旗、陈巴尔虎旗、额尔古纳市,在额尔古纳恩和哈达,与俄罗斯流来的石勒喀河汇合,称黑龙江。

我喜欢研究河流。这条河在呼伦贝尔草原称海拉尔河,在内蒙古中俄边界称额尔古纳河,过了内蒙古,在黑龙江中俄边界称黑龙江。河流都是这样,上游、中游、下游,每一段河流都会有不同的称谓。

沿着额尔古纳河,我在蒙兀室韦的河岸街来回地走着,审视、注目、辨识、思忖。没有古迹,没有碑记,没有标示,只有记忆强烈地提醒我,这个叫蒙兀室韦的地方,是蒙古族的起源地,是铁木真先祖的部落和放牧的地方,是成吉思汗的故乡。

额尔古纳河谷平缓、阔大,水美草丰,渔猎充盈。但是森林、山谷,总归是狭窄、仄迫,总归有羁绊之虞、局促之感,总归不是驰骋之地。鄂嫩河,才是秋风落叶,横扫世界的中心。呼伦贝尔,才是纵横捭阖,铁骑千里,狂飙突进的所在。铁木真慧眼,在鄂嫩河建立了大蒙古国,却在呼伦贝尔打了几次大仗、狠仗,统一了蒙古各部,也形成了共同的民族。

噢,你应该注意到,我刚才提到了,额尔古纳河,在内蒙古是中俄边界的界河,过了内蒙古,是黑龙江中俄边界的界河。应该说,内蒙古,是后来一种清朝蒙古的叫法。蒙元蒙古、明朝蒙古、清朝蒙古,蒙古各地各部都有着不同的叫法和称呼。就像额尔古纳河,古称望建河;鄂嫩河,古称黑水、斡难河。原蒙古人,古称有蒙兀、室韦、达怛、鞑靼、瓦剌。

在大兴安岭眺望蒙古,我们且就近眺望清朝蒙古吧。因为你知道,历史太遥远了,也太宽博了,而且无论是蒙元蒙古,还是明朝蒙古,那时都是没有什么内蒙古这样的称谓的。

是的,蒙元蒙古是太大了,大得它的版图已经快有世界的一半。区分各地各部蒙古只能是用蒙古汗国:钦察汗国,伊利汗国,察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这些汗国的疆界,已经到了中亚、中欧、外高加索。

历史的异常和诡谲,也只在这一次这一刻忽然闪现。你仔细看,中国各朝各代所有被打败的政权,都是灭亡了,灭绝了。只有蒙元蒙古,退回草原,继续以大元称国,以北元名世。

既然天不灭它,天尚且容它,你还有什么办法?你还能违背天道吗?!

太祖、成祖两朝,明朝挟新朝崛起之威,聚雷霆万钧之力,多次深入草原征伐蒙元势力,却始终未果,是什么玄机?这道历史的悬题,迄今无解。

于是,明朝蒙古,据长城以北,以瀚海为界,分为三部:漠南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

坦白地说,以前,我是不知道内蒙古的由来的,相信很多内蒙古人也不知道,中国很多地方的人都不知道。从众呗,你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凭什么有一个人就要刨根究底打破砂锅呢!是不是?于是很多地名,很多地名后面的历史,很多历史后面的因由,就这样被遮蔽了,失传了。

可惜吧!

这一次,我是下定决心了。

历史,究其实并不复杂,也并不难解,你只要耐下心,坐得住,能够披沙沥金,耙梳整理,抓住牛鼻,你就不会入了宝山空手归。当然了,你也要能够理解,能够发现,能够判别,能够直抵根本,透彻本质。这样说吧,在蒙古的历史上跋涉、穿梭、躞蹀、搜寻,有一天我灵光一现骤然醒悟,在历史的一丝极细微极隐秘的缝隙里我神助般地觉察和窥见,内蒙古,是打出来的,也是和出来的,是一种待遇,也是一种礼遇。

说起来,内蒙古一名,源自于清朝的内札萨克蒙古。具体,就是指归附于清朝比较早的漠南蒙古各部。

一丝怅惘和惋惜,总归还是在我的心头升起。蒙元退回草原,分为漠南、漠北、漠西三部,他们南向,既要防御明朝的剿杀;东边,还有女真人的强势崛起,以及咄咄逼人的西进、觊觎;内部,又有层出不穷、内讧不断的争权、争利、争汗位的征战。四分五裂的蒙古,强敌环伺的蒙古,怎么办?没有了铁木真,没有了蒙哥,没有了忽必烈的蒙古,路怎么走?

绰罗斯•脱欢率漠西蒙古,征战漠南,统一了蒙古,是昙花一现。脱欢的儿子也先,继承遗志,继续东进,征服了女真,又在土木堡大败明军,俘虏了明英宗,包围北京城,也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

达延汗的中兴,也只是以攻为守,自家内的打打杀杀,修修补补,挫败了漠西,整合了漠南,然后,重新祭出黄金家族血统,削政、集权,分漠南蒙古为左右两翼,再赐爵封官,开枝散叶,为后来漠南蒙古各部的形成、发展,奠定了基础。但是,想想啊,大蒙古国的未来,仅仅靠这些枝微末节,够吗?!

有一种悲剧,就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它是一种英雄末路,亦是一种拔剑四顾心茫然。大蒙古国的末代大汗林丹,亦如此矣。我们这些后来者,我们这些局外人,我们知道他当时的意绪心境吗?知道他当时抉择的艰难吗?

不管后世如何撰述,如何评价,林丹汗的几个抉择,还是颇具雄才大略的。他一定是焦心大蒙古国的处境,一定是担忧蒙古部落的那种骑墙和随风,一定是仿徨于明朝与后金的虎视眈眈。然后,才举棋下子。

这个时候,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是看看天助我也?助,还是不助。

林丹汗的棋局,就是联络明朝,共同抗金,为明朝协防辽东广宁卫。这是唇齿相依,休戚与共。再寄望明朝开放边禁,通关互市,购进草原稀缺的茶盐用品。这是解决民生,纾解民难。明朝边关告急,林丹汗几次举兵相助,这样的策略,是对的噢。

那么,冥冥中真有一种天数?定数?任林丹汗怎么努力、用力,下坡之势已不可逆转。不能不佩服努尔哈赤的攻心为上,整个漠南蒙古,除了察哈尔部,在他的笼络、分化、瓦解,纷纷倒戈,归顺后金。

明朝也一样矣,气数也该尽矣。皇太极追剿林丹汗,老迈的明朝嗅觉迟钝,不晓得大蒙古国与明朝的犄角呼应,不晓得北元、大明、后金鼎足而立可以相互牵制,不晓得唇亡齿寒而援以一手。

林丹汗兵败,病死青海草滩,年42岁。其子额哲奉传国玉玺出降,大蒙古国灭矣。

大蒙古国灭,明朝丧失了北方的屏障、北方的牵制。大清皇太极则没了后顾之忧。


札萨克是蒙古语,分封地领主的意思,也是执政官的意思。这是清朝对蒙古贵族封赐的官职。一个民族,要别族来封官,终归有点那个。假如大胆地拷问历史,会是什么结果??但历史最好不要去细思、细说,细思细说是会犯忌。

思绪窜来窜去危险,还是回到蒙古,回到内札萨克。隔着四百年历史的烟云,我们依然能够看到,大清管理蒙古,一条,就是忌惮、戒备、不放心。他们肢解蒙古,分而治之。

唉!一个内札萨克蒙古,就是这么来的。

接下来,还有外札萨克蒙古、内属蒙古……

我小心翼翼地叩开内札萨克蒙古的门扉,探下头,想看看它久历风尘、岁月沧桑的模样,那历久弥新的模样啊。

那时,内札萨克蒙古有哲里木盟、卓索图盟、昭乌达盟、锡林郭勒盟、乌兰察布盟、伊克昭盟,六盟二十四部四十九旗。自由迁徙、自由游牧、逐水草而居的民族,从此不能自由自在了,他们被纳入了一种叫做“旗”的行政体制。现在,他们不能随心所欲了,想跑就跑,想走就走,今天阴山脚下,明天鄂嫩河畔。他们被驻牧在这种叫做“旗”的地界里,不得越界放牧,不许跨界抱团,出“旗”、返“旗”,都必须报告的了。 

“旗”这种行政形式,就这样出现在蒙古草原上。蒙古牧民适应性也强。或许,他们豁达的、大度的认同,不就是驻牧么?不就是在祖先的草原上驻牧么?!他们还隐忍的、严谨的、悲壮的为自己的“旗”命名:科尔沁右翼中旗、科尔沁右翼前旗、科尔沁右翼后旗、科尔沁左翼中旗、科尔沁左翼前旗、科尔沁左翼后旗……我品咂着、回味着,这个民族, 并没有忘记祖先、并没有忘记血缘、并没有忘记荣光……他们的祖先,是从北向南,打下江山,他们也是牢记,自北向南,面对世界。

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的血液里,奔腾的始终是南下南下,如此,他们的左右、前后,势必,就都是向南向南。

呼伦贝尔是内属蒙古,它就没有那么多慷慨悲歌,也没有暗流涌动。内属蒙古没有札萨克,没有王公、贝勒,没有领地、子民,也没有世袭、自治,不承担国家赋税、差役这些,它就像汉地的州、县一样,山川河流、林地矿产、百姓人家、一切的一切,大清都自己统治。

我找来地图,看看这些大清死死拽着、不敢放手的内属蒙古,都是在一些要害,一些命脉,一些地缘的结合之部。呼伦贝尔、察哈尔、伊犁、归化城土默特、阿尔泰、西藏达木……数了数,拢共五十五旗。

内属,我的理解,就是关键、就是紧要,就是不可松懈。老实说,康熙就没有乾隆这般小心驶船,这般步步为营。像归化城土默特,康熙着手就分封成两个内札萨克蒙古旗,乾隆不是,乾隆上来,马上就把归化城土默特收归内属蒙古。归化城土默特,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啊。

所以,有时候你也会看到,内札萨克蒙古,六盟二十五部五十一旗,那是特早期的了,是老虎打盹的时候。

有时候,对着历史、对着地图,你也会茫然,不知所措。那些书里、典籍里记载的,那些讲述者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口述的,你根本找不到了,找不到陈迹、痕记。像流星一样,再也看不到了。

年轻人,你现在知道内札萨克蒙古六盟在哪里吗?敢肯定你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消失了,大都消失了。

现在,只有通辽、赤峰、鄂尔多斯这些,卓索图,干脆分到了辽西、冀东北、蒙东南。

这样的拆分、更改,有什么用呢?!

有人不解。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不在那个位置,怎么知道那个位置的想法!

慢慢的,思来想去,我竟然有点喜欢这种变动、移置。这就像在与历史、与记忆玩捉迷藏。这是成人的游戏。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什么东西被藏起来,然后有人不稀奇,掉头就走,不去理睬。有人却钻进去了,这里翻翻,那里瞧瞧,有滋有味地找起来。这也像让成年人重拾童真,返回童年。童年你不是玩过积木吗?拼起来,看够了,玩够了,然后,推倒,重来。

曾经,我多次去过山海关,也去过黄崖关,居庸关,以至嘉峪关。燕山、阴山、贺兰山,也通通去过。当年这些地方,就是所谓的边关。当然,我去的时候都是春花秋月,天高气爽,没有前人的那种落魄、孤寂、苦寒。札萨克却不同,这些蒙古的封建领主,还有王公、贝勒、贝子、台吉,要值年班。

清廷规定,每年的12月15日以后,25日之前,轮值到的札萨克,还有王公贵族,都要到北京会合,元旦举行盛典、朝觐、上贡。边关,就是给这些札萨克们通行的。

年近节到,离家背井,在大雪纷飞、冬草枯黄的草原上长途跋涉,札萨克们心有不甘,视为畏途。而且,路不是你自己可以随便挑,自己可以随便走,给你指定。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张家口、杀虎口,自东至西,五口驿道。后来,增加了一个山海关。

这些进京朝觐的札萨克,必定别扭,他们或许会感到,沿途会有一双双沉郁的眼睛在盯视着他们。你看,阿鲁科尔沁、扎鲁特、喀尔喀左翼、喀喇沁、土默特、奈曼、敖汉、翁牛特的札萨克、王公们,只能走喜峰口,巴林、克什克腾、浩齐特、乌珠穆沁、阿巴噶左翼、阿巴哈纳尔左翼的札萨克们,走独石口,苏尼特、四子部落、喀尔喀右翼、茂明安四部、阿巴噶右翼、阿巴哈纳尔右翼的札萨克们,走张家口,归化城土默特、乌喇特、鄂尔多斯三部札萨克,走杀虎口,后来,科尔沁、扎赉特、杜尔伯特、郭尔罗斯的札萨克们,走山海关。

山海关不说。喜峰口在唐山北部,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古北口,在京东密云,独石口,位于河北张家口赤城县北,张家口,亦叫东口,杀虎口,山西朔州右玉县,晋蒙两境交界处。

张家口是东口,杀虎口,又叫西口。从杀虎口北上,进入内蒙地界,就是归绥、九原,归绥是现在的呼和浩特,九原就是现在的包头。走西口,说的就是陕北、甘南、山西三省的穷人、男人,走投无路了,无可奈何了,出西口,到归绥、九原垦荒、种地、讨生活。走西口记忆最深是一首歌,一首晴天霹雳一样的歌。龚琳娜唱的,电视剧《血色浪漫》的插曲,这是陕北的《走西口》。山西也有《走西口》,委婉,缠绵,娇羞,依依不舍。陕北的《走西口》撕心裂肺,高处行腔,如泣如诉,激越苍凉。


哥哥了,你走西口,

小妹妹,

我实难留。

双手拉住了情郎哥哥的手呀,

送出了就大门嗨口。

送出了就大门哎嗨口!

至死也不丢下你的手,

两眼的泪珠儿,

一道一道一道一道突突突突突的,

往下哎嗨流!


正月,你娶了奴,

二月里的你,

就走呀么走西口。

难舍难离难分个手呀,

哥哥你扭头哎嗨走。

哥哥你扭头就哎嗨走!

止不住的泪呀么泪水流,

两眼就望见你,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跺跺跺跺跺的

往远哎嗨走!


陕北和山西的《走西口》,词有异,调不同。我也听过王二妮的陕北《走西口》,与龚琳娜的处理完全不可比。龚琳娜饱满,爆发,辽远,入戏,自始至终响彻云天,抓人魂魄。

这样的《走西口》,才配得上陕甘晋蒙的高天流云!

这样的《走西口》,这样响遏行云、不绝如缕、追着人走的高腔颤音,才配得起永远栖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