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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黎光|好故事的核心是人的“精神”

——对报告文学作品创作的一点思考

更新时间:2020-03-09 来源:南方日报

优秀的报告文学创作,关键是素材的选择、掌握和运用。要想使作品超越一般的纪实作品,首先要搜集大量的第一手素材。2003年“非典”(SARS)爆发时,在广东省作协的指导下,我第一时间奔赴“抗非”一线长达42天,深入所有与SARS有关的医疗机构共40余家,采访接触120多名医护人员,包括多个省市疾控中心的流行病学专家等,以及曾患SARS的病人及其家属,掌握了大量一手材料。

依托这些素材,在SRAS尚未完全消退时,我首先完成了一部1万多字的短篇报告文学作品《我们守护生命》,侧重表现广东省委、省政府在那场惊心动魄的抗非斗争中的坚强领导和广东人民的抗非精神。

但一手素材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因此,在后来的一年时间内,我先将其补充为7万字的《守护生命》,发表在《中国作家》上;然后,又继续补充采访了许多专家,密切关注SARS有关的科研成果,撰写成30万字的《瘟疫,人类的影子——“非典”溯源》(以下简称“《“非典”溯源》”),通过这次SARS的经历,对病毒与人类、人类与自然等关系给予科学的追问和思辨,用客观的态度、科学的方式,引导人们去重新思考如何面对疫情和自然、如何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等问题。这本书最终获得了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至此我连续三届获得“鲁奖”。

回顾获奖作品的写作过程可以发现,动笔之前,作者必须对所写领域有全面、深刻的认识。为撰写《“非典”溯源》,我阅读了200多本与传染病有关的书籍——甚至连一本在中国只发行了1000多册的美国书籍《未来的灾难:瘟疫复活与人类生存之战》也不落下。相关学科知识不仅让我了解了疾病的起源,甚至将整个人类历史、地球进化都梳理了一遍。唯有知识储备足够扎实,写出来的作品才能有高度、有立意、不说外行话。

此外,作者还需要将这些极其专业甚至晦涩的概念消化理解,用文学的语言通俗、生动地将它们解释出来。例如,关于SARS病毒和新型冠状病毒的关系,我可以把它俩总结为“一个冠状病毒家族中的兄弟”,这样的表述就形象多了。

今年初,获悉武汉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我就开始与知乎网展开合作,将《“非典”溯源》的内容重新整合,以专栏的形式发布,随着疫情的发展,受到越来越多网友的关注。

这部作品重新火爆,既有必然也有偶然。16年前,我就将这样一个观点写进书里:某种意义上说,疾病是人类文明进程中所付出的代价,从医学角度看,病毒更是不会消失的。因此每年的秋冬季,我都密切关注流行病方面的报道,也就留意到了这次的疫情。只有真正深扎进某个领域,彻底将它理解透了,并持之以恒地“盯”上十几年,才能知道自己的作品究竟能否经受得住考验,作家的社会责任、写作价值才会最大程度地得到实现。

写作可以最大限度地留住时间、留住历史、留住生命。历史不仅需要历史学家去记录历史脉络,还需要高度关注社会问题的作家去记录和还原其中的细节。回顾我的报告文学创作,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1992年至1998年着重写人的故事;1998年到2008年着重写重大社会事件,例如1998年特大洪灾、2003年的“非典”、2008年汶川地震等;之后用了10年时间,完成4部以“思辨”为特色,以“追寻中国的现代化脚印”为主旨的长篇报告文学。这次我又重新拾起“人”这个书写对象,基于对社会的关注和思考,把严谨的文字、科学的思维方法带入叙述的语境中。因为文学追根究底是从“人”出发的,要关注人的命运、人的喜怒哀乐,才会赢得读者的喜爱。

好的故事,核心最终落在人的“精神”上。比如《“非典”溯源》中邓练贤医生抢救一名重症患者时,为了给患者插管吸氧,切开喉管时,患者的痰液喷溅在周围医护人员身上。如果不赶紧换一套防护服,医护人员极可能被感染,但此刻的病人也熬不到大家重新消毒完再来抢救。我对这个场景展开了很细致的描述,在场医护人员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选择了立即抢救患者,他们舍生忘死、尽职尽责的宝贵精神必须被铭记。

每一个作家写作的切入点都不一样,但从细微处着笔,刻画出人的精神面貌,描绘出令读者身临其境的画面感,是讲好故事的不二法则。我的报告文学创作坚守“决不虚构”的底线,但充分运用小说的细腻笔意,让读者获得丰富的阅读体验。刻画人物就像办案,可以精心“搜集证据”,利用旁人的叙述,让人物的心理活动、动作行为建立在真实的细节之上,报告文学也可以写出很好的、可信度很高的心理活动。

另一方面,作为一名传统媒体人,在网络时代,必须将传统媒体的社会责任感、权威性内容引入网络媒体中,我们应该主动抓住时机入场,同时要坚持自己的追求。

网络媒体的受众相对年轻,这次《“非典”溯源》网络专栏的读者大约在30岁左右,他们对SARS了解并不多。因此,将过去写的经典作品,用他们喜闻乐见的形式进行重新创作,这也是网络媒体较之于传统出版的一个特点:十几年前的书很少有再出版的,但在网络上却可能会“梅开二度”。

同时,网络媒体也是直观而残酷的。根据大数据统计,如果在10秒左右的时间内,文章的内容吸引不了人,读者可能就没有耐心了。因此在网络上再次发表,我的作品必须全部改写,还要不断地更新最新数据和相关新闻背景。年轻读者的阅读习惯也是传统作家需要适应的,目前的互联网阅读中,通常一篇阅读时间为12到15分钟、大约是3000字的文章会比较受欢迎。读者还并不总是按顺序阅读,可能随机点开其中一个章节、一集音频,所以每一小节从标题到内容,都要吸引人且内容相对独立。

文章内容是否吸引人,从数据上立竿见影。我的《杨黎光说故事》在喜马拉雅上线后,3天就有大量的点击,也有其他上线了三年的作品,至今也达不到这个数字。打开留言板,作者可以直接看到网友们的评价,能与读者直接进行交流,即时性、交互性也是网络媒体的一大特点。因此,如何在保持作品质量的前提下,顺利“触网”,在网络上开辟新的阵地,这是每个传统文学作家都需要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

南方日报记者 黄楚旋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