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扑簌

家门口的枣树更像是虚拟

而不是现实，此刻它

又站在一首诗门口

打印机吐出来一份判决书

被快马送到枣树下，她在家属栏

白纸上签上黑字：杨枣花

杨枣花有一年零一夜没来探监了

狱仓内，从铁门到铁窗，正好十步

窗边，已神奇地长出一棵枣树

斗转星移，所有的月光

都如枣花扑簌，落满他的全境：

上帝在摇树，他在接枣

旅程

我偏爱从心头

到笔尖，再到纸上的旅行，

偏爱周末，从黄昏的落日中回望行程：

七个手拉手的好兄弟，围着

一堆篝火跳舞，那树尖、火苗，

因我的想念而再次颤动。

十字路口的踯躅者，手持地图，

人行道上的树，在和行人告别。

我站在我的影子里，影子是一匹好马，在吃回头草。

时间的步履匆匆，从不做片刻停留，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过去的一些年岁，总是排着队，去而复来；

它们像迷途知返的旅人，结伴来寻亲。

而为了不让记忆崩溃，我需要忍住一场又一场洪水。

抽来小板凳，花十元钱从付费频道上

买来一场罗马假日的浪漫——

把一切的怕与爱，都含在嘴里，

就像含着一颗五味糖，含着含着就化了。

死，也大抵如此。

人生果

我看见在夏日鸣蝉的聒噪中，

竹椅子上纳凉的九十岁老祖母，

像一幅皈依于宁静的油画。

她在那里坐定，光线被调和

得均匀、柔美，一切都将就着她，

簇拥着她。她像一棵枝危叶秃的树，

我像一枚果子，我就是一枚果子，

我想重返枝头，得荫佑，听鸟鸣。

日影在百尺竿头缓缓移动，

仿佛鼠标在浏览她的一生。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想象着在

这酣甜的午睡后，她不再醒来，

死亡也来将就她，簇拥她，荫佑她，

并最终，摘下她，收留她。

浴笛

一曲笛音，给我们带来了

久违的，或者期盼已久的事物。

如此宽广，响亮，足以

容纳一片林海，或一扇心形的天窗，

雷霆，或者虫鸣。

我们是如此的被动，

听任它怒火的呼哨，与丝竹的

思想泛滥。就像海洋露出的牙齿，

不容你触摸。却又有益无害。

突然，它红色的音部坍塌，

开启蓝色的奏鸣。一派纯真，

甚至默许了诱惑，纸包火，变节者。

在这样一个下午，在城市的钢铁丛林，

因为一根竹子的插足，

我参与了一场音乐的外遇。

在短暂的笛声沐浴后，

我发觉自己，已是通体贞洁，

像一枚被精心雕琢过的玉菩萨。

那也是我灵魂最好的样子，

它配得上佩戴在你的颈脖上。

白色的窗帘飘动

空穴处来的风，从

下午三点向四点钟方向移动，

最终在窗帘的身上现出它的原形：

它心旌摇动，它的丧魂失魄

被安德鲁·怀斯摁在了画布上。

岁月的行脚，一直在人间

收脚印，而往事如风此时正

打磨着这门当与窗棂。

在风岔口，白色的幽灵闪现：

玄关处，好似有亡者归来。

窗外早已聚集了一大片未来，

他将窗户打开，以便让

风真正能像风一样自由地进来，

并向世界献上他的一枝花：

它将大于窗外虚无之总和。

（鲁子，本名曾运祥，现居深圳。先后在《芒种》《西部》《诗选刊》《诗歌月刊》《扬子江诗刊》等发表诗歌100余首，并入选多个选本，出版诗集《鸟宿时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