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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省小小说学会“抗疫小小说选”之八(潮州专辑)

更新时间:2020-03-03 来源:广东省小小说学会

编者按: 

“以笔为援,抗击疫情”,为响应省作协号召,2月13日,广东省小小说学会第一辑“抗疫小小说”,通过本公众号与广大读者见面,立即引燃微信群,刷爆朋友圈。不但受到广大读者热烈欢迎,也引起省作协领导高度重视,之后每两天在各市选出一辑,持续推出,以飨读者,以鼓斗志。今天推出第八辑:潮州专辑。

潮州专辑目录

陈树彬:戴“口罩”的小花

张勇利:逆行者 

陈丹玉:旗语 

张小玲:爱的接力  

董少婉:出征 

张南山:口罩 

叶美林:冬雪  

林鑫亮:“神功”

郑婵美:祈福       


戴“口罩”的小花

□陈树彬

“太阳,爸爸,太阳出来了!”

四岁半的女儿小晶晶,刚洗完脸,忽然“飘”到我的身边,拽了拽我的手。

正伏案写稿的我,忽地醒过神。

几天蛰伏在家,我习惯清晨醒来,读书,写作。

我关了桌前的台灯,猛地拉开窗帘,一大束强烈、闪亮的光投射进来。一窗阳光,顿时融融。

早饭后,带着小晶晶来到门口的草地。

遍地阳光。

没有丝毫的违和感,脉脉感动,在暖阳多彩的线条中延伸,传递——

墙角,几株野生小花,青绿的叶片透出洁白的光。

春节前,让人猝不及防的“病毒”肆虐,隔离了亲情,友情。

大年初一开始,一直宅在家里,不访亲,不会友。感觉本该喧嚣的世界,在病虐来临时倏忽静寂了。

常说,居安思危。而我们好像习惯了——危而思安!

现在,屋前的小草地,成了我们一小片“净土”。

小晶晶在草地上跳跃,自己跟自己打闹。累了,坐在草地上,忽然托着下巴,似有所思。

这小精灵一向“鬼精”,我寻思,她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鬼点子”。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呀。

“爸爸,你看——”

顺着小晶晶纤小的手指望去。

“小花没带口罩!”

“小花?哪个小花?”我一时蒙住。

“就是这些小花。”小晶晶走在墙角,蹲下来,盯着墙角那几株小花。

我舒心笑了。

“小花——”我本来想开玩笑,可见到小晶晶那个认真、出神的样子,感觉任何玩笑都会破坏眼前这种和谐。

“小花嘛——不用的。小花是植物,不会传染病毒!”

“不是,爸爸。”小晶晶轻轻摇头,“动物可以把病毒传染给我们,难道,我们不会把病毒传染给小花?”

“傻孩子,专家不是说了,这病毒只会人传人。小花不会……我们也不会……”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说服一个四岁半的小孩。

“那不一定。”小晶晶站起来,“爸爸,我要给小花做几个口罩。”

我没阻挡女儿的行动。

我反而被女儿说动了。

从“量身”到“设计”,以至“定做”,小晶晶一丝不苟。

小晶晶在幼儿园学的手工,一直是她的强项,我当她的下手,没多大功夫,几个“专用口罩”制作完成。

戴上“口罩”的小花,看起来有点别扭,小晶晶却欢呼雀跃。

我,却怎么也笑不出口。

小晶晶时不时的,要跑到墙角看那几株野花,看“口罩”让风吹跑没有。

四个小时过去——不是我记得清楚,是小晶晶惦记着她的小花。小晶晶又拉着我的手,要给小花换“口罩”。

几天来,电视新闻,手机微信,铺天盖地的“联防联控”的宣传深入人心,连四岁半的小孩都耳熟能详。

来到屋外墙角,却发现,一株野花的“口罩”掉落了,一只蜜蜂绕着野花嗡嗡叫。

小晶晶忽然哭了起来:“爸爸,小花会不会染上病毒,小蜜蜂会不会也被传染了?”

老天,以我的常识,这可是无法解释的“世纪难题”!

“爸爸,我们一定要建个小木屋,把小花隔离了。”

我吓了一跳,我的小乖乖,这可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不行,不能让小晶晶带着走,一定要想办法,让小晶晶“缓过来”。

这时候,我想起了中心医院的朋友老林,正儿八经地说:“等等,小晶晶,我问问你林伯伯,他是中心医院的主任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的话,我们应该相信吧?”

小晶晶点点头,毕竟,这种情况,医生的话比一个父亲更管用。

电话通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事情跟老林捋清楚。老林让我把手机递给小晶晶。

半晌,女儿把手机还给我。看她释然的脸色,我舒了口气。

“爸爸,我们把小花的口罩摘了。”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林伯伯说,病毒不会传染给小花和蜜蜂。”女儿蹲下身,小心翼翼摘下小花的“口罩”,“林伯伯还说,不能给小花戴口罩,应该让它们见到阳光。”

阳光下,一个小女孩,脸上绽放了笑容,面对着灿烂的花朵……


逆行者

□张勇利

窗外是惯常的屋顶,还有下午三点钟被云层遮掩的太阳。黄绿二色的花园里,一个雕塑般佝偻的人,径直向我住的这栋楼走来。是老覃,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宽大的口罩虽然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遮不住那稀疏的白发。

这个时候,他来干啥?我一边猜测,一边等门铃响起,但门铃却坏了一般,一声不响。屋子里安静得像午夜十二点。我开始怀疑我的眼睛。

雕塑再次出现在视线里,他已经从楼梯出来,电话贴在耳朵上。很快,我的手机就响了,没错,是老覃。我明白他的良苦用心,还是颇为内疚地问他:“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不坐了,你开门把东西拿进来,我再跟你细说。”我吃了一惊,赶紧开门。眼前是一个鞋盒模样的长方形盒子,用塑料膜裹得整整齐齐。该不是口罩吧,我心头一热,感动莫名。

电话里,老覃继续说:“别误会,就是一些私人物品。”

“私人物品,给我?”

“就是钥匙、房产证、银行卡,存折之类的东西——万一有意外,给我丫头。”

我吃了一惊:“老哥,你这是干啥?”

老覃语气平静:“出趟远门……以防万一。”

我瞬间明白了。老覃的老婆是武汉人,当年的海南知青。夫妻俩在五指山下认识,在“天涯海角”私定的终身。九十年代老覃举家返乡,就落户在我们学校。前两年,老婆走了之后,他就独自一人生活。闺女倒是争气 ,本科、硕士、博士一路往下读,现在都读到德国去了,年前就说要回来看老爸,到现在也没个影。好在老覃心宽,以跟我下围棋为乐。老覃说,跟我这小友下棋有点高山流水的意思。但这些日子,他好久没来了。

“能不去吗?”我觉得作为朋友,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不能。”老覃语气坚决,我简直怀疑他在跟谁赌气。

“那边封城了。”

“放心,已经联系好了。”

“可是,你都六十几了……”老覃有糖尿病,心脏也不是太好,这些我都没说出来。

“现在不去,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这话带着明显的哭腔。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声音也有点颤抖:“情况很严重吧?”

“一家七口人,五个确诊住院,一个发着烧在家隔离观察,除了小舅子5岁的二胎妞儿,没一个全乎的……”年过花甲的老人,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老丈人八十多了,躺在ICU,端屎端尿都找不到人。”

我的鼻子也酸酸的,劝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叮嘱他:“自己小心点。”

“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把这把老骨头交代在那里。想想老丈人养了个好闺女,这么多年也没在跟前好好尽个孝,却跟着我天南海北一路折腾,没少吃苦。现在她走了,我再不去,还叫人吗?”

我靠在窗口,看着老覃一路着打电话,穿过小区空旷的花园,佝偻的身躯慢慢消失在转角处,一瞬间竟热泪盈眶了。挂掉电话,我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你是个爷们!

过了一会儿,老覃回复:一直都是。您也保重,等我回来再大战三百回合。文字后面是一张龇着牙的笑脸。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我特意在信息后面加了两个握拳的表情。

过了两天,老覃又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到了,一切顺利。勿念!

之后便好久没有他的消息。疫情一天紧似一天,我只能在心里默默替他替所有暴风眼里的人祈祷。突然一天深夜里,电话响了。拿起来一看,心头顿时一震:“糟糕,老覃出事了。”

老覃情绪激动,几乎泣不成声。我正搜肠刮肚找词儿准备安慰他,却听他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我闺女了……她穿着防护服,可我一眼就认出来——这丫头早就回来了。”


旗语

□陈丹玉

室外,阳光正好。阳台的一角有山茶花正在盛开,花事热烈。

平安给花浇上水,给鱼撒下一把饲料,就坐下来发呆了。

地板已经拖好,离做饭还有两个钟头的时间。她感到无聊感再次朝她袭来。无聊中又夹着一丝担忧:丈夫在工地上还好吗?

平安听丈夫的话,乖乖呆在家里已经一周了。家里的食物储存丰富,足够她足不出户地“坚守岗位”。这一周她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通过网络给红十字会捐了一笔钱。钱不多,只够买几套防护服而已。她也不想发朋友圈。在这个全民抗击冠状病毒的时刻,她一个家庭妇女呆在安逸的家里做的这一点小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确实闷得慌啊!为了节省口罩,不给社会添乱,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前线”的丈夫担心,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已经7天了。

无聊至极的平安翻淘起家中的抽屉。

咦!两面小红旗!这是庆祝国庆70周年活动留下来的。平安的眼睛一亮。

她拿着小红旗来到阳台,像国庆节那天一样,高举双手挥动着小红旗。她心里默念: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平安舞着舞着,突然看到楼对面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小男孩,手里也挥着一面小红旗。平安挥一下,小男孩也挥一下。平安挥两下,小男孩也挥两下。平安变化着旗路,小男孩也应答着她的动作。慢慢地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默契,似乎同时进入了佳境。

平安累出一身微汗,就歇了下来。她大声喊:“小朋友,你好啊!”

那小男孩大声回答:“不好!太闷了!没人陪我玩。”

平安问:“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说:“爸爸妈妈在医院上班呢。”

平安心头一颤。她又举起了手中的旗子,无言地向小男孩挥动了两下。

她的旗语是两个字:谢谢!

小男孩问:“阿姨,你也是一个人在家吗?”

平安正想回答,突然看到小男孩家邻居的阳台冒出一个人,手里也拿着红旗子。那是一位老大爷,他朝着平安挥动旗子,也是两下。平安回答他两下。老大爷又挥了两下,这次的动作有点奇怪。

平安不解他的旗语,就大声问:“大爷,您想说什么?”小男孩在一边传声:“爷爷说帮帮忙,帮帮忙。”哦!这两下原来是求助的意思。

平安有点困惑:现在的家庭都有电话,遇到麻烦打个电话给家人或亲友不就解决了,用得着打旗语来求助吗?但是,平安转念一想,现在是特殊时期,也许老大爷家里确实有困难,但是又求助无门,只能寄希望于她这个同小区不同楼栋的“邻居”呢。无论如何,接到旗语了就不能假装不知道,继续安心地宅下去。 

平安决定了,她挥起手中的旗子,三下,旗语是:我就来。


爱的接力

□张小玲

新冠状病毒疫情日渐严峻,每日公布的确诊数据看得人心惊胆颤。

本市已有多家小区被列入严控范围。下午,老蔡居住的3栋楼也爆出有一家两人被确诊感染。

很快,封楼令像一道屏障迅速落下,本楼所有居民均被要求居家隔离。

老蔡懵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他是个幸运的人,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承祖上福荫,给他留下多处房产,他把两处旧屋改建成八层的公寓楼租了出去,又把一处临街祖屋改造成小超市雇人经营。这些年老两口只管收租,日子过得富足而安逸,不料被突如其来的一场瘟疫困在家里。此刻,在病魔面前钻石、白金VIP身份失去效能,还不如一只口罩来的实用。老两口吓得赶紧给远在美国定居的女儿发视频电话,老伴呜呜地哭开了,说她好怕,问女儿能不能回家一趟。女儿焦急忧心却又无可奈何,目前美国已经停飞了所有往中国的航班,山高路远只有干着急的份。母女泪眼相对,老蔡被娘俩哭得越发慌乱,他拿起手机打电话向外甥求助。在市交警大队工作的外甥好久才接,说他正在高速路卡口值守,非常时期实在无法抽身。外甥安慰他不要着急,会有政府单位和社区服务人员对接跟进,帮助所有居家隔离人员解决实际需要。

果然,老蔡所在的3栋业主微信群很快进驻了一名负责对接的居委会工作人员,他让每户把自己的生活所需列个清单,到时会有社工和志愿者代为采购,并派送至门外。

事发突然,很多人家都没来得及储存食物。大家列出的清单除了油米肉菜等生活必需品外,还有各种慢性病药品等。

日子在惶恐不安中捱过,居家隔离的第三天,老伴突然犯了胃痛的老毛病,看着老伴痛得脸发青冷汗直冒,家里没备止痛药,惊慌失措的老蔡只好在微信群求助。很快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派医生上门看诊,望闻问切一番,得出老蔡的老伴只是高度惊恐焦虑下引发旧疾,医生给她开了药,安抚她好好休息,会有志愿者帮她去买药。

老伴的病药到病除。她对这些日子来一再给人添麻烦很是过意不去,每次志愿者帮他们把所需物品采购后送到家门口时,老伴就总想给人派利是,但每次都被谢绝。

晚上女儿发来视频电话,老伴眼泪汪汪的讲述着:“那些志愿者年纪轻轻有的比你还小,天这么冷啊,还下雨,真是过意不去!”“而且外边还很危险,不小心就会被传染上,这些孩子……他们爸妈不知有多担心啊!”“他们都戴着口罩,想记住样子都不行,问名字他们又不告诉,只说是志愿者,感恩啊!”

六天,本市突然降温,寒风中夹杂着冷雨。今天给他们送食品来的是个年轻小伙,老蔡接过购物袋时无意中手指触到小伙子的手背,像触到冰坨。他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真想请小伙子进家里坐坐喝口热汤暖一暖。可是他知道非常时期自己这念头不合时宜。他抬头望向小伙的脸,想要记住他的样子,可是口罩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只看到一双单纯清亮的眼睛。小伙子冲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老蔡笑了笑,说声再见又匆匆去给别家送物品了。望着小伙子远去的背影,老蔡突然觉得小伙的笑容有点熟悉,会是他的租客吗?抑或,是他超市的员工?还是在哪里见到过?

电视新闻里越来越多令人感动的人和事涌现:那些奔赴武汉的解放军战士、那些不顾危险从全国各地驰援武汉的白衣天使、那些为遏制疫情扩散、寒风中站在路卡口24小时轮班值守检查的公安、交警和超量工作的社工、奉献爱心的志愿者……看得老蔡眼眶发热,他情不自禁地为他们的安危祈祷着。会去为素昧平生的人担忧,这是他六十年里从未有过的体验,像从一块荒地里突然冒出了嫩芽,这感觉很奇特。

老蔡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个行动来回应这样的爱。他告诉老伴,目前疫情不知几时才可以复工,年轻人大多没有多少存款,他想看情况,到时为每个租户减免一到两个月的房租;超市复工也要等政府说可以才能复工,但每个员工的工资,都将一分不少的发到他们手中。

做出这个决定后,老蔡的心里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清爽与舒畅。


出征

□董少婉

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在她点开通知里的那条新闻后。

她看着那些文字,心砰砰砰地狂跳着。

因为心神不宁,煮汤时差点烫到手,刚回家的儿子在厨房门口打招呼,她也吓了一大跳。果然,儿子跟她说:“妈妈,我能报名吗?”

她接过儿子手中的请愿书,“主动请缨 奔赴武汉”,八个黑色的字飞扬跋扈,凝重而又刺眼,迅速在她眼前幻化成可怕的画面。她想,儿子真是初生牛犊啊,泪水便不自觉地滴下来。

晚餐变得很安静,三个人各怀心事。她看着脸上写着落寞的儿子,内心五味杂陈。她太了解儿子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当初高考填报志愿时,儿子坚决读医,无论她怎样强加阻拦,最终还是妥协,儿子甚至是趾高气扬的,态度坚硬:为了爸爸,我也是必须读医的!

她本来以为丈夫会说点什么来打消儿子的念头,可是她看了丈夫几次,他除了夹菜送饭便沉默不语。这样近乎窒息的气氛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段黑暗的岁月。

她常常在想,如果不是17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感染病,她现在应该是很幸福的,至少会像在时光中一同老去的人们,生活无忧,平淡,却也偶尔洋溢着淡淡的快乐。

至今,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去了一趟北京,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样。

坚强如他,常常在黑暗中背着她掉泪,那样的黯然神伤,那样的悲痛决绝。每每这时,她却只能佯睡。她曾拥抱并安慰他,却被猛地推开后触到发怒的脸上狰狞的眼神。

她是后来才知道的,在医院治疗的四个多月里,他因为身体里注入了太多的抗生素,股骨头坏死。他的疼痛除了来自身体,也来自对往后生活的恐惧。那些日子,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的,如果不是儿子,她可能会支撑不了,早就远走高飞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半年。接受了两次手术后的丈夫再也站不起来了,没有了念想反而平静了。

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惊骇与疼痛,一点点剔除,总是需要时间的。

他渐渐接受了自己终生残疾的事实,不再折磨自己,也不再折磨她。

他们之间又有了从前的默契。前几年,丈夫还被一家私人医院返聘,开始准时上下班,因为充实,日子过得相安无事。节假日,她也会推着他去散步晒太阳,忘记了疼痛和以往的忧伤,她想,她大概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了。

正被往事淹没时,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她拉回现实。

“妈妈,我们医院很多人报名了,我要快点做决定。”

她还没接话,儿子又接着说:“主任说了,还未成家的,牵挂比较小的,都要积极响应号召”。

“可是我们,你还有我们……”她的心突然像决堤的大口,“你看看你爸,你看看你爸的样子,如果不是那时候他主动请缨调派去北京,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这个家,这个家,我不想有第二个瘫在床上的人了……”。

“瘫”字一出口,她也吓了一跳,对这个字,她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

“我不会有事的,妈妈,您放心吧!现在的条件和以前,那是没法比,现在有防护服,有眼镜……”。

儿子突然转头问丈夫:“爸爸,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您还会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出征吗?”

她斜眼看了丈夫,一脸平静。

一个声音缓而有力飘出来:“去报名吧,我和妈妈在家等着你平安归来。”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如此惊人的相似,他们都是会一直不停向着太阳奔跑的人啊。单凭她个人,如何让他变得隐约。

看着儿子背起行囊出发,她瘫在地上,忘记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微信发出“噔”的一声。

是儿子在机场发来的一张合照,几张年轻的脸,写着笃定和自信。

她看着照片中的几个小年轻拇指竖起一个个大大的赞,内心也充满了希望,笃定这场战役,一定会胜利!

夜里,她梦回到小时候家乡那个开满野菊花的路边,她和丈夫以及儿子,在白得耀眼的阳光里,一朵接一朵地采摘菊花,她拼命地吸吮着那些清香,恍如他们的纯真年代。


口罩

□张南山

汤显宗一家六口,妻子,四十八岁,家庭主妇;父母,七十多岁,学校门口开一间文具店;大女儿汤小婵,二十六岁,一家鱼苗厂职工;小女儿汤小娟,二十二岁,大二学生。

按社区居委会规定,汤显宗一家宅在家里已经两天了。正月初五,昨夜高山有霜冻,今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午饭后,汤显宗父母去午睡,妻子还在厨房清理卫生,他就和俩女儿坐在客厅沙发谈话,话题当然就讲到武汉“新型冠状病毒”。

刚好有一个电视节目在讨论口罩的话题。

汤显宗感叹说:“想不到口罩成了焦点问题。”

汤小娟回答:“爸,到处一样,现在的形势,不是发不发国难财的问题了,而是一罩难求,有钱买不到。2003年非典时期,口罩脱销,你忘了?”

汤显宗伤感地说:“我当然没忘,那一年,咱们家买的醋,至今还没有用完呢。口罩口罩,又多了一罩。”

汤小婵赞同妹妹的说法,边泡茶边说:“如今老百姓形容:一个口罩,富甲一方;十个口罩,一方首富;百个口罩,善解人意……”

汤显宗不敢苟同她们姐妹的观点:“这不是夸张,而是炒作,不能跟风,小心传播谣言。”

汤小娟一边嗑瓜子一边问:“爸爸这样说,看来你是有能力搞到口罩了?”

汤显宗轻松地说:“小事一桩!”

汤小婵举手:“爸,我要十个!”

汤小娟跟着说:“我要二十个,我要带去学校用。” 

汤显宗问:“要什么类型的?”

汤小婵和汤小娟异口同声回答:“一般医用的就好,好的留给医生护士用。”

汤显宗满有把地打通一个医生的电话:“喂,下班到我这里来,顺便带五十个口罩。”

对方吼他:“你继续做梦吧。我没时间陪你玩。”

俩女儿歪着头瞧他,一本正经地微笑,静静等待爸爸的答案。

汤显宗备受打击,脸胀的猪肝色,不甘心,自言自语:“不就几个口罩吗?说得比上战场还严峻。”

俩女儿又同时说:“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汤显宗再打院长的电话,没人听。他便打一家药店的老板,老板说:“不好意思,年三十就被打扫一空。”

俩女儿又同时问:“爸爸,有没有?”

汤显宗尴尬地回答:“他说,下次进货帮我留。”

俩女儿紧追不舍:“下次什么时间?”

汤显宗苦笑摇摇头:“他没说。”转而唠叨,“我明天要去县城办事,没有口罩,寸步难行,怎么办?又非去不可。”

汤小婵反过来建议:“爸,那我问问李白水,看看他有没有?”

汤显宗不服地说:“要是李白水能有口罩,我马上同意你们俩的婚事,而且不要他一分钱彩礼。”

汤小婵赞赏说:“小娟作证。”

汤显宗拍拍胸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汤小婵如获至宝,立即打通了李白水手机:“白水白水,机会来了!你能不能搞到口罩?”

李白水还在码头卸煤,浑身染得和煤一样黑,他拉下口罩,到一旁问:“谁要?”

汤小婵得意地回答:“如果有,就可以说,是你的岳父要。”

李白水激动得提高声音:“要多少?”

汤小婵说:“我把手机给我爸,你问他。”

李白水同意,转问汤显宗:“叔,口罩要多少?”

汤显宗故意提高难度:“一百个!”

李白水轻轻地回答:“OK!下班后,我就拿过去。”

汤显宗连忙附加条件:“质量要一流的。”

李白水大声保证:“没问题,都是KN95,是我们码头装卸工人的专用口罩,通过国家质量认证,色彩鲜艳,美观大方,善解人意。正月初一以来,我把平时节约下来的口罩当成礼品,赠送亲朋好友,大受欢迎啊!”

汤显宗越听越觉得他不是在夸口罩,而是在夸他的女儿汤小婵。他盯着小婵看个不够,仿佛这两天刚刚认识一样。

小婵疑问:“爸,你要这么多口罩干吗?”

汤显宗卖关节:“天机不可泄露!”

至此,汤显宗还是不相信李白水有这么多口罩,也害怕李白水有这么多口罩,要是那样的话,他不就给乡亲们又留下一个故事了吗?

当汤显宗的妻子获知女儿被换了一百个口罩,高兴地说:“还是白水有办法。”

第二天,汤显宗从县城回来,他把那一百个KN95口罩去人民医换成普通口罩,小婵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

汤显宗批评小婵,“无大无小。”又许诺,“等这场灾难过去,你们就可以去登记结婚。”

小婵心里明白,不是父亲成心反对她和李白水的婚事,而是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台阶。


冬雪

□叶美林

小洁轻轻拍拍身上的雪花,站在门口,高昂着嘴满按下门铃。

门开了,是洁爸。小洁绕过他的身影,小头伸过去,探望里面。

她看见后面没有人,有点不高兴。

看啥呢?

小洁没有直接回答,瞟着爸爸,眼光从他的身边掠过去,好像是埋怨他明知故问。小洁灵活的身影穿过一间一间里房,逐个寻觅着。

闺女,甚么事?

妈呢?

洁爸说,你妈在上班呢。

你骗人。小洁不依不饶,在家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到妈妈的身影。她沮丧在坐在墙角边,故意不坐椅子。

闺女,听话,起来沙发坐,地上冷。洁爸说。

妈妈说话不算数。她撇起嘴,望着窗外。

谁说妈妈说话不算数?洁爸有点生气。

你们大人说话都不算数,一个一个。

你这孩子,吃错甚么东西了?洁爸走近小洁,右手在她的额头轻抚一下,探测着她有没有发烧,你妈说话最算数。

小洁极不情愿地甩开洁爸的手,嘴鼓得大大的。

洁爸说,爸爸说话也算数。

怎么说话算数呢,明明应成的事怎么又不记得了?小洁望着洁爸,眼里尽是幽怨。

洁爸的眼神从女儿的脸移走。洁爸望着窗外,窗外的雪片一片一片落在窗下,悄无声息。洁爸好像看得入迷了,没有应话。是呵,夫妻俩一齐答应女儿,等春节了,放假了,一家子就到北京去旅游,到首都看升旗、看长城、看故宫。当洁妈一次一次告诉女儿这个计划时,洁爸站在一旁,顺便补充一句:听说北京的雪景特别美,特别白,跟这里不一样。

小洁眨了眨眼充满好奇,又追问北京的雪景怎么的美,和这里的雪相比有什么不同。洁爸说,那里的雪很轻、很白,和你妈妈平日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样纯洁、一样好看。

小洁的眼里闪出期待的光芒,这种奇怪的光与少年的心灵一种纯洁和美好。五年前说过的话,刚好那一年春节,岳父突然住院,他们把女儿托给乡下的爹妈照顾,夫妻俩奔波几百公里去探望岳父。春节后回来时,小洁倒没有说什么,夫妻俩知道女儿心里一定明白。第二年,农历腊八,在乡下的妈妈走路不小心摔倒导致腿受了伤,父亲一个电话几乎把他的心揪住了,立即开着车回到乡下照顾母亲几天。他们知道女儿一定理解。第三年,他出差到外地,只好打个电话给女儿解释明年一定成行。小洁表示大人们一定忙着,所以没说什么;第四年,岳母一家说你俩近十年没来一起过年,岳父也想你们。他望着妻子一脸的惭愧,在大年农历的二十六,像候鸟匆匆一样飞到几百公里外,陪岳父母过春节。他们知道小洁肯定什么也不会说了。去年,夫妻俩早早就计划好,几月几月先把工作调整了,再向领导申请。夫妻俩早早就计划好了,春节期间一定带小洁去北京,走走和看看。

今年,大年农历十二月的一天,小洁突然在喊肚子痛,洁爸二话不说,马上把小洁送到医院。检查后,医生皱着眉头,带着责备的口吻在他的耳边重重地说,你小孩得先天性心脏病,你不知道?

那一刻,洁爸几乎全身失重。作为护士的妻子,洁妈听到小洁的情况后,眼里直泻下两道汪汪的亮水。

洁爸又一次望着窗外,雪依旧。新年与旧岁的交际,天气来得相当逼人。

洁爸看着小洁,小洁一脸的委屈。洁爸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洁妈发来:老公,今年武汉发生重大不知名的病毒疫情,作为一名党员,我主动报名了。

洁爸的双手有些发抖,他努力止住发抖的手。洁爸望着窗外,起风了,雪正紧。洁爸走近了,把小洁搂在怀里。

手机上传来信息提示。

老公,对不起,你懂的。我直接出发不回家了,你好好照顾小洁,明年春天,我一定回来。

洁爸站起身,不知何时,窗外街道上停着一辆一辆的救护车,除了红闪闪的警灯,全部被白白的雪花覆盖。


“神功”

□林鑫亮

今天是正月初四,日已过午,村主任三宝一点饿感都没有。这倒不是因为正月肚不饿,也不是家里顿顿吃海鲜给吃腻了,他也不是今天才这样。老娘看他人瘦了一圈,心疼,电话打了四遍了,催他赶紧回家吃饭。要不就是还有别的急事。

三宝把桌面上的《湖北籍人员返潮情况表》收拢叠好,关上门,走出村党群服务中心。

“全体村民请注意,为坚决打赢新型冠状病毒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请大家务必做到’九要九不要’……”村里广播重复播放《告全体村民的一封信》。

三宝在门口摘下口罩、对折、扎紧放进门口的一个黑色塑料袋,走进家里他才发现原来大哥大宝也来了,正陪老娘说话,看来还真有什么事呢,三宝心里想。

三宝打了招呼,径直进了食厅,就着江东菜脯喝了两碗白粥。抽了一张纸巾,边抹嘴巴边往客厅走。

“老爷,您吃饱了?”大哥握着铁枝让手里的木偶,向三宝作揖打招呼,嘴里念着潮剧的道白。大宝子承父业,把铁枝木偶玩得惟妙惟肖,带的悦来木偶剧团四乡六里远近闻名。本来正月里的演出排得满满的,一场突如其来来的肺炎疫情让他的演出鸡飞蛋打。

“所报何事,一一道来。”三宝学着大哥的腔调说。

“别别别,你俩有话快说,勿张神张鬼。”老娘听惯了哥俩的张神张鬼,今天竟有点不耐烦了。

“老弟,我练成了,请看——。”说话间,大宝握着铁枝,木偶一转身一抖手,“嚓”的一声竟把火柴给点着了。原来,演出取消了,大宝竟在家里把木偶点火柴这一父亲的绝活给练成了。

“好好好!厉害了我的哥!”三宝拍手叫好。

“只步臭工课,你爹熟过老豆酱。”老娘虽没叫好,但脸上分明写着惊喜。

“我来的时候遇到老二,他说今晚我们兄弟三家人聚一聚,要不然,店里的海鲜就卖完了,只能吃萝卜炖白菜了,怎样?”大宝说。

三宝的二哥二宝在镇上开了一家餐馆,桌位从除夕排到正月二十二,三宝一张防控疫情的通知,让他的餐馆关了门。还好,三宝给他出了个主意:你餐馆关门但厨房还能开张呀,你可以推出菜品外卖嘛。二宝的餐馆推出一系列单个菜品,专供外卖,竟然还挺红火的。眼看食材快完了,兄弟过年还没团聚呢。

“不行!”三宝坚决说,“不聚餐,兄弟情谊还在,不然出了麻烦,啥都没了。”

“得令!”大宝提着木偶转身出门。

“三宝,娘问你一件事,”老娘拉着三宝的手,小声问:“今天老爷返来了,明天能开天后宫拜姑母么?”

武汉疫情发生不久,地方政府发公告关闭所有宗教活动场所,天后宫门口早就用彩条布做了围蔽,村民倒没什么抵触,但明天正月初五,是新年拜天后圣姑的日子,要是村民蜂涌而进怎么办呢?

“那肯定不行!”老娘的话给三宝提了醒,一股莫名的压力如泰山压顶。

“怎不行?我们不是没人感染吗?”母亲电视看多了,竟然理直气壮。“我硬爱来拜姑母,无姑母保佑,你兄弟无今日!有姑母保佑,俺正平安无事。”

诚心拜姑母,老娘在村里是有名的,还有多少人和她想的一样,明天都挤到天后宫,那可怎么办?自疫情发生以来,本市一直保持零感染的记录,村民心里的警惕性有些松懈了。

“怎么办?”三宝不由紧张了起来,“老娘,你别急,天后圣姑她老人家也知道现在情况严峻,能理解的。”

“就你嘴甜。”老娘说,“你明天把锁匙给我,我静静来拜。”

“那哪能!老娘你别添乱了,”三宝说,“我还得去看看那一家武汉人,现在不跟你说了,晚上再好好跟你聊。”

第二天,天刚亮,天后宫外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人,有带着香烛祭品探行情的,有看热闹的。突然,天后宫旁闪出一个三宝熟悉的身影,她看了看周围,迅速走到彩条布跟前,解开绳子掀开一角,“吱”的一声推开宫门。

“姑母保佑!”随着一声高喊,一团黄纸从门顶飘落下来,有的竟随风飘到彩条布外面。大家捡起一看,那是大家熟悉的、每年必请的天后宫的平安符,只是符上多了两行字。三宝娘她们几个研究了大半天,终于弄清两行字的内容:

妖毒今乱国  人聚必遭殃

各守自家门  众神保平安

“快快快,大家回家吧!”三宝娘把捡好的姑母符分给大家,“都呆家里了,有姑母保佑会平安无事的。”

站在远处的三宝看到老娘带着大家离开天后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祈福

□郑婵美

2020年的春节,是一个不一样的春节,新冠病毒的阴霾笼罩着上空,往年热闹非凡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杨厝村也不例外,村里的广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不停地播放着防疫防控的重要性,防疫人员天天到村里巡查排除疫情,除了必要的农活,村民们都安分地呆在家里。

这次空前的疫情,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杨爷爷的孙女在县医院工作,她报名参加支援武汉的医疗队,被选上了,消息传来,村书记既为村里出了这么一位勇敢的逆行天使而骄傲,也为杨爷爷担心,怕独自住在村里的杨爷爷知道消息后太过担忧而出了什么意外,于是吩咐住在杨爷爷隔壁的杨小良细心照顾杨爷爷。杨爷爷是村里的老书记,平时热心助人,很受村民的尊重,杨小良很开心地接下了这任务。

杨小良发现八十多岁的杨爷爷这几天总是神神秘秘地往外跑,心里纳闷得不得了。

这天,杨爷爷又悄悄地出了门,杨小良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可杨爷爷七拐八拐一转瞬便不见了,正在发愣间,从紧闭的祠堂里传出七嘴八舌略略压低的声音:

“唉,天年,天年哪!神仙难度猪鼠年哪,这大过年闹的,一点年味都没有。”

“老人们都说,‘三年无二九,背女携儿路上走。’你看,现在应验了。”

“正月十二的‘营老爷’我们要举办,跟着‘老爷’跑,乡民自然好。”

听到这里,杨小良心里一惊,非常时期,为了人民的安全,杜绝传染,政府三令五申,停办一切民俗活动,村里的老人们咋还执迷不悟?

“杨老三,你想‘营老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

祠堂里突然传出杨爷爷的声音,杨小良大吃一惊,急忙推开祠堂大门冲了进去,祠堂里的老人们齐刷刷地转头,愣愣地看着冲进去的杨小良,杨爷爷皱了皱眉头:

“冒冒失失,祠堂里有宝?”

杨小良跟几位村里长辈一一打过招呼后才走到杨爷爷跟前,递给他一个口罩:“杨爷爷,这里人这么多,你怎么也不戴上口罩呢?快把口罩戴上。”

杨爷爷看其他的人都没戴口罩,便没伸手接,只是给杨小良使了使眼色,杨小良假装没看到,展开口罩准备给杨爷爷戴上,老人家别过头:“没看到这里有这么多长辈?只戴一个口罩够吗?”

杨小良挠了挠头,摊开双手,表示只带了一个口罩,杨爷爷盯着他:“你看看你自己戴了没。”

杨小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急着尾随杨爷爷忘了戴上口罩,不过反应快速的他立即反问:“杨爷爷,非常时期,你咋不在家跑这聚集呢?”

“你着急忙慌地撞进来,有什么事?”

“嘻嘻,找你啊,怕你走丢了。”杨小良笑嘻嘻地打岔。

“我们几个老人在商量事情,你出去吧。”杨爷爷抬手示意杨小良出去。

“杨爷爷,你这就说错了,你不是经常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啊?我也参与。”杨小良依旧嘻嘻地笑着,索性坐在了杨爷爷身边。

杨老三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敲了敲手里的烟灰,脸色阴郁,开口道:“咱们要办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营老爷’是好事,为了合乡兴旺,人人平安,年年都办,今年为啥就不能办?你们爱办不办是你的事,反正,我是要办的!”有几个老人附和着杨老三。

“我就把话撂这了,响应政府号召,今年绝对要停办!”爷爷没给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杨小良惊喜地看着杨爷爷,嘴巴张成了O型,半天反应过来之后:“杨爷爷,你……”

“你什么你,你杨爷爷我还不糊涂,什么事可办什么事不能办,分得清清楚楚!”

杨老三站起来转身就走,走到祠堂门口时停了下来回头向人群中的一个人招手:“老石,走吧,刀没割在人家身上,他怎么会痛,要是他也有亲人在武汉,他就不会要咱们停止‘营老爷’了。”

老石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老书记,不是我不想听你的话,咱们村里的习俗‘营老爷’是给众乡邻祈福的,也包括远在他乡的子民,这个特殊时期,我们更要祈求‘老爷’的保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老三打断了,显得很不耐烦:“啰嗦那么多做什么,咱们拜咱们的,关他屁事!”

“我告诉你,大是大非面前,这就是我的事!”杨爷爷毫不让步。

“哟呵,别忘了你已经不是村书记了!小虫子趴大梁上装鸟儿有意思吗?管那么多事!”杨老三不客气地嘲讽。杨小良忍不住了,气冲冲地站起来:“三爷爷,你怎么这么说话?杨爷爷虽然不是村书记了,但他老人家是为了大家好才阻止‘营老爷’的。” 

“算了吧,为了大家好就阻止‘营老爷’,怎么不去阻止病毒呢?”

杨小良还要继续争辩,被杨爷爷挥手制止,他沉默了一小会儿,缓缓地但态度更为坚决:“不管我是不是村书记,该管的,我一定要管,该阻止的,我一定会阻止!”

杨老三给老石丢了一个眼色,老石走到杨爷爷跟前,颤抖着声:“老书记,大春节的,就因为这个新冠病毒,我的小儿子在武汉做生意回不来,武汉的疫情那么严重,不拜‘老爷’祈福我不安心啊。”说着说着,两行老泪滚下了脸颊。

“我就说啊,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老石你在这哭有个屁用,我就不信了,为乡民祈福‘营老爷’会犯法,甭理他们,咱们营咱们的。”杨老三再次挑火。

杨小良再也忍不住了:“三爷爷,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什么叫刀没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武汉封城了,都想往外走,都害怕去武汉,都害怕被病毒传染可是杨爷爷的孙女一点也不害怕,她即将到武汉疫区参与抗疫,老石爷爷的小儿子回不来会心痛会担忧,杨爷爷的孙女要逆行前去救援,杨爷爷就不会心疼?”杨小良说完这话哇地大哭起来,祠堂里的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向杨爷爷投去了敬佩的眼光。杨爷爷忍着泪水拍拍杨小良的后背:“傻孩子,哭什么啊,别哭了。”

“天下父母心,都希望孩子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咱们求神拜佛,无非是求个心安,政府让咱们取消‘营老爷’民俗,是有效防止聚集之后交叉传染的好措施,我们都各自在家里不聚集,不给政府添乱,就是最好地阻止了传染阻止了病毒!四海平安,就是最好的祈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能明白的道理,你们还不能明白吗?”杨爷爷的一番话,让村里的老人们慢慢地低下了头。

老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不给政府添乱,不‘营老爷’!”

杨爷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杨小良背着众人,给杨爷爷竖起一个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