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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有顺 | 短篇小说有它自身独有的艺术难度

更新时间:2020-01-20 来源:谢有顺说小说(微信公众号) 谢有顺 

作家们越来越重视短篇小说了。长篇小说固然凝聚了作家最多的智慧和心力,但短篇小说也同样能照见作家的才华与匠心。散文界,能写好长文章的人不少,但能写好几百字短文的人却不多;小说界,每年引发热议的长篇小说不少,但值得回味的短篇小说却不多。英国小说家普里切特偏爱短篇小说,他认为短篇小说的核心是细节,而非情节。以细节来推动叙事,这是完全不同于以情节为主体的文本,建构起来的也必然是不同的写作自我。

写作短篇小说,有它自身独有的艺术难度。它固然是对现实的精微观察和雕刻,但同时又必须有取舍,有想象,有诗意和飞翔的感觉,才能显得短而有味、意犹未尽。短篇小说要有好的故事横切面,着力点却不在故事本身,它留心的是生活中那些微小的经验,那些平凡甚至卑微视角下的人性瞬间。是否有这样的决定性的瞬间,往往是判断一部短篇小说是否成功的关键。

没有艺术形式上新的考量,没有对人性又狠又准的切入,短篇小说就会毫无光彩。

《青年作家》2020年第1期王春林的《当下短篇小说在“以实写虚”方面的得失》一文,强调小说既要及物,根植于形而下的现实生活中,也要有一种神秘的想象力,重视形而上的、非理性的、感觉的世界。比如吕新的《某年春夏》,就扎根于北方乡村,对乡土伦理有着浓墨重彩的描写,但作者真正的用心,却并不在此,而在从生死之间写出生命存在的神秘性。又如弋舟的《随园》,充满对生命戏仿性的敏锐发现,对生命虚无、空洞的真相的洞穿,对历史隐痛的反省与谛视,对诗性、浪漫的“当年”的反复追思,和人在时代变迁中巨大的不安。赵挺的《上海动物园》,则以一种反讽的口吻,透视了当下青年人百无聊赖的生存状态,表现了价值缺失、理想沦亡之后,人类空虚的、可悲而又可笑的日常。

通过几部作品的分析,或可感受到中国当代短篇小说写作的一些现状与得失。

同期杂志上的另一文是王十月的《一花一世界》,他给出了短篇小说的十六个关键词:少说、藏富、变常、方法、天真、文体、人物、为时、情感、标尺、色彩、音乐、主题、立场、风格、混沌,本质上是要求一种天真的、有情的、塑造人的、与时代相连而非自我标榜为“纯文学”并高高在上的写作。为了达到这样一种书写,作者要对自己的文体、主题、立场、风格,对自己为了何种价值而写作,有自觉的认知与把握,用一种简洁的、不炫耀的方式,去言说世间的变与不变,去度量自己的、他人的写作,去找到自己的色彩与节奏,惟其如此,才能还原这个世界的混沌与清明,而不是用单一的价值将现实肢解得支离破碎。

确实,短篇小说是故事的一个断面,但并不是说它可以甘于狭窄和零碎,短的篇幅里,同样可以隐含一个完整的世界,表达广大的人生,探究人的生存现状及其局限性,以及人如何才能超越局限,活出意义和光辉。把写作短篇小说作为提升小说艺术的一个入口,把写作这一手艺活练好了,通过写作所进行的精神攀援才是有效的、有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