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杨飞翔来到了文德路。文德路是有名的文化街，宫殿式的中山图书馆就在那儿，还有作家协会、美术家协会、音乐家协会、戏剧家协会……是广东文人汇聚之地。

早年，文德路集古今文化于一路，街上的古玩商店集雅轩，是广州市最大的文物古玩商店，一个茶壶一方砚台一幅字画都是珍品。外国人要买古玩文物都到这儿。

文德路过去还有几家很像样的旧书店。杨飞翔特别喜欢到旧书店翻书，古今典籍，过时杂志，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书这儿都有，也便宜。旧书店每天门庭若市，许多莘莘学子到这儿找书买书。杨飞翔有藏书的爱好，闲时就在这儿左翻右翻买几本书。旧书店转角地方有几个摆地小摊档，出租公仔书(连环画)，二分钱看一本。有许多小孩蹲在那儿看公仔，好像满街都是看书人。文德路文化气氛之浓，文化格调之高，全市仅见。

如今这些气象都看不见了。集雅轩和旧书店都关门大吉。

杨飞翔在中山图书馆阅览室注意到没有几份杂志，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份报纸。

杨飞用感慨了一番。景物依旧，文气荡然。文德路上不姓文，越看越没有意思。走出来，行了几步，就到了广东作家协会。

作家协会跟中学相邻。当年，杨飞翔跟作家协会的人熟悉。闲来无事，就过来跟这些才子们吹吹牛，打打乒乓球，下盘象棋，或者到附近的东江饭店或妙奇香茶楼喝喝茶。妙奇香茶楼是当年鲁迅常来喝茶的地方。毛泽东当年在广州办农讲所也常来妙奇香茶楼喝茶。给柳亚子的诗：“饮茶粤海未能忘”，就是讲他们在妙奇香品茶。

广州人喝茶很讲究。有脚工专门从白云山挑清泉水上街卖。杨飞翔很会品茶，他彻茶的水都要买白云山下来的水。如果他不走，光是买水这一点，就足够杨飞翔喝一壶的。

杨飞翔曾经相当作家，读过广东著名作家欧阳山、秦牧、陈残云、吴有恒的著作。见过骨瘦如柴的萧股，这位著名的文艺评论家对青年作者很亲切，好像全世界都是业余作者。一见面就问你写了些什么，看过契科夫的小说没有?这老作家纯真得像小孩。杨飞翔也见过秦牧。秦牧的平易近人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杨飞翔跟作家协会的人有交情，自然就沾染了一些文气。

有一次，杨飞翔诗兴大发，一口气写了一首三百六十行的长诗《江山如画绘新天》，用了许多感叹号，自己看看很得意，觉得是个杰作，便兴冲冲地找了《作品》编辑。那位编辑朋友看了，给了他一番谆谆教导，指出诗的诸多不足。

光是诗题就显得画蛇添足。既然是江山如画，何又来个绘新天?那么多“啊”，那么多感叹号，也大可不必。写诗又不是喊口号…

编辑劝杨飞翔，写诗不是母猪拉尿，屙到哪儿算哪儿。大家熟了，讲得笑得。他劝杨先生把这三百六十行改成十六行，酌情考虑予以发表。编辑还说，朋友归朋友，文学归文学。对方说的是朋友之言。杨飞翔不能不服。知道自己没有诗才，也就不再写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