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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十|嵛山岛行记

更新时间:2019-11-19 来源:太姥山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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嵛山岛是一座海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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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废话。通常情况下,人们往往会犯一个错儿,认为自己知道的事情,其他人也必定知道。实际情况却未必如此。就拿嵛山岛来说吧,此前我就全然不知。于是,我想,一定还有很多很多人,也是不知的吧。所以,一定要讲清楚。

我近日游览了嵛山岛。本来,此行还有游览太姥山的安排,遗憾没赶上。简单说是天气的原因,致使飞机延误,原本该于上午十一点起飞的航班,经两次推迟,直至下午五点才飞。到达太姥山时,已是晚上八点钟后。好在我带了一本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并一口气读完了,才使时间没有显得那么漫长。

当晚便安睡在太姥山的怀抱里,一觉到天明。

说来,太姥山我却早就知道的。那主要是因为有两部以太姥山为背景的小说。小说的题目暂不便说,但在当年的影响都相当大(这个影响至今犹在)。

两部小说都对太姥山做出了动人的充满想象力的描绘,充满了魅人的气息,充满了声、光、色,充满了视觉和听觉,充满了神秘和质感,具有进入灵魂的力量,让人难以忘怀——所以,一定不要忽视了文学的力量!

我由此想到:我们很多人,可能都看过很多的山,既看见了奇峰,又看见了幽谷,同时,看见了各种石、各种树、各种花、各种草,我们可能记住了山的形、山的貌,仅仅是一些表面的现象,但是,我们却不一定窥得见山的幽密、山的灵魂,写文章也只能用一些大而无当的虚词儿。我想说的是,要想充分了解一座山、一片水,真正感受到它们的内涵,大概并不是很容易的。

次日一早,大家乘车离开了太姥山,向海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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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钟前后,又从一个名叫渔井码头的地方乘一艘白色游艇,前往嵛山岛。据朋友介绍,嵛山岛又称福瑶列岛,由大嵛山、小嵛山、银屿、鸟屿等诸多岛礁组成。我们此次要去的,是大嵛山。朋友还介绍,从这里到大嵛山岛,大约只要二十分钟船程。

时有雾,海面呈灰白色。

游艇微微摇晃着。海水似被犁开了,不住地在船尾翻腾,并有一些海鸥,追随着游艇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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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雾的缘故,海岛迟迟不肯现身。也就是说,直到这会儿,海岛仍未脱去它神秘的面纱。对我来说,那里仍是一个神秘的所在,是一个令人遐想的所在,具有特别的魅力,让人产生了解的渴望。

在我此时的脑中,不时会有灵光一现的想象,关于海岛的,关于岛上生活的。偶尔会出现一个海岛的少年,或者海岛的少女,在洒满阳光的岛上,或者忙忙碌碌,或者无所事事,或在海岛上跑来跑去,或坐在吹着海风的窗前,看岛上风光,到了晚上,则蜷在床上做梦,关于未来的梦,关于爱情的梦,关于幸福的梦……如此说来,海岛是否就具有了一种别样的意义,一种精神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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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年,我与海岛多了些缘分。

因为我本人生长在北方的平原,直到四十五岁时,方才第一次见到海岛。所以,对我来说,海岛一直都是一种新奇的存在。

记得我第一次登临的海岛叫湄洲岛。岛上有一尊高高的妈祖像。时间是在2004年。平生第一次,我在有如心脏搏动的涛声中进入了梦乡。那种感受自是难忘。自那以后,上岛的机会就相应多了。因为那会儿我已在广州工作。

广州近海。印象最深的是去万山群岛参加《花城》杂志社举办的一个笔会,叫“中国作家万山行”。还专门租了一艘舰,载着我们二十几个人,在各个岛上转。转了至少六七个岛(包括桂山岛、东澳岛、白沥岛,等等)。每到一个岛,就把船停下来,让大家到岛上去,夜里就住下来。

我想说的是,正是那次“万山行”,让我对海岛、对海岛的存在形态,生发出了非常浓厚的、具有文学意味的甚或哲学意味的深刻感受,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后来还写了两个中篇小说《岛叙事》(且上了小说学会的榜)和《天空下的岛》,眼下正在构思第三个写海岛或者说以海岛为背景的小说,而且篇幅会比较长,大概要写十几万字。

曾有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写这些海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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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一下,觉得主要还是我对海岛的存在形态发生了兴趣吧。诸如那种四面环水、游离、孤单、独居汪洋中的自在等,而这正是我所喜欢的。因我就是一个游离的人,喜欢待在一边,不喜大帮哄。我的写作也是如此,基本属于自说自话。

总之,海岛让我感受到了与我内心之间的某种契合的东西。

2

果然,二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嵛山岛。

在众人抵达嵛山岛时,不久前还很浓厚的雾气已经变得很淡,几近消散了——嵛山岛以一种明亮的姿态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嵛山岛是美的。嵛山岛的自然风光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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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岛之后的一整天,我们都在岛上游览,去了一个渔村,去了一处驻军遗址,去了一个湖,去了一个高山草场,最后去了一处海湾。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名叫“马祖岙”(不知确否)的渔村。

岛上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盘山公路,沿着这条公路,可以到达岛上的任何地方。在我迄今到过的海岛上,这个岛的盘山公路是最长的。当然,在我到过的海岛中,这个岛的面积也是最大的。

人们坐在旅行车上,沿着盘山路,不停地起起伏伏(让人头晕)。偶尔也会停一下,让大家走下车,在明丽阳光的照耀下,凭海临风,放眼海岛风光,或睹石观水、拈花惹草、拍照留念,既乐乎,亦欢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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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我们来到了那个渔村。

渔村依山而建,自下而上,鳞次栉比。渔村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村里的屋宇,来自屋顶的瓦片,来自红砖或青石的墙面。你会想到,这就是岛民们日常生活之地,而且不仅是现在的生活之地,也是过去的生活之地。他们在这里吃饭、喝酒、饮茶、吵架、吹牛、休憩、繁衍……世世代代。

隔着墙壁,你都能够感觉到那种烟火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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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很干净,气质与北方的乡村(尤其是我老家的村子)多有不同。因岛上湿润吧,没有那么多的尘土(或者根本就没有尘土),也没有那么铺张,没有满街乱跑的牲畜,也就没有牲畜们的粪便。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朴素,可贵的朴素。

见到渔村,我又萌生了那种经常会萌生的念头,想知道有关它的更多的故事,它的过往,它所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以及人们是怎样过日子的,等等。

甚至想长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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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很安静,甚至静悄悄的,几乎没有看到居民。在某些地方,堆放着渔网(有一种用绿网线做的,圆筒状的,带着一个个竹篾做成的圆圈,似是用来养殖的)。大家在村子里兜兜转转,不时举起手机拍一些感兴趣的画面。我拍了一些墙壁和一些房顶(具体说是房顶的瓦片)。

另外拍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在自家二楼的平台上晾衣服,还拍到了一只落在屋檐上的鸟,一度暗想:会不会是一只珍稀鸟类呢,后经请教,原是喜鹊(海岛上也有喜鹊?这倒出乎我的意料)。

后来,我们来到了一个小院落,遇到了几个年轻人。得知他们本不是嵛山岛的人,而是结伴在这儿创业的,有男有女,租了民房。其中一个来自漳州的90后女孩子,相貌颇娟秀,还请大家坐下饮茶。

在他们的院落里,摆放着一些多肉植物,造型很特别,仿佛用刀雕刻过,很美,很精致。

下午,我们去看了嵛山岛上的湖。一个有湖的海岛,我还是第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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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得知,此湖有人工成分,湖畔的水坝就是证明,但这并不影响湖的美好。据说湖中有泉,且常年不竭。这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去过的腾格里沙漠,沙漠上有湖,被称为天上的眼睛(因蒙古语中“腾格里”是“天”的意思)。因为有了湖,沙漠便有了灵性。

此时,湖静静的,波浪不兴。湖水极清澈,就近了看,可见沙底。

我在湖边站了一会儿,想看看有没有鱼,没有看到。后来走到水坝上,却远远地看到了一只山羊,但不知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湖旁是一片山坡,整个山坡都长满了草,特别浓密,但因时令尚早,在半黄半绿之间,据说,再过些时日,就会一片浓绿,非常好看。杂草中还有些灌木,有的枝上开着花儿,感觉叶片很鲜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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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是一种叶子很宽的草,与北方所见的草不太一样,但能够感觉到它的坚韧。想到海上会有台风,岛上的一切都要经受风的洗礼与摧残,草们能够生存下来,非坚韧不可!我还在草丛中看到了蕨菜。记得有一度,蕨菜很风行,人人喜吃,但后来忽然有人说,这东西会致癌,从此一蹶不振(因为人们心里有了阴影)。但是否真的致癌,却一直没有确切的说法。

从坡下到坡上有一条石阶路。人们一边向坡上走,一边摆姿势拍照。

到了坡上,豁然开朗。

3

嵛山岛也有往事。正是有了这些往事,才使嵛山岛有了阅历,有了沧桑,有了厚度,有了悲喜,有了感悟,有了自身的能量,有了春华秋实,有了内涵。

这也是我所喜欢和看重的。

在这次活动中,我有幸结识了两位福鼎作家:一位唐颐先生,一位白荣敏先生。唐先生写过一篇《嵛山岛往事》,荣敏先生则有一本《福鼎史话》(其中写到了嵛山岛),我都读了。

在读了他们的著作之后,我知晓了嵛山岛的往事。

我了解到,北宋初期,大嵛山岛已有人居住。明朝时,又为抗击倭寇而建立戍卒屯兵哨所。至清朝中叶,竟成为一伙以名叫蔡牵者为首的海盗们的根据地。

关于蔡牵其人,唐颐和白荣敏的文章中,都有较多提及。此人确实充满传奇色彩。蔡牵早为渔工,生活艰苦,食不得饱,故在渔工中串联,下海为盗,“先在嵛山马祖澳建立据点,抢劫渔船”,后“海盗队伍逐渐发展,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形成了以蔡牵为首的‘凤尾帮’,最终形成纵横东南海上的海盗集团”。

再后,则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攻打台湾,占据沪尾,“奉明正朔,建元‘光明’,祭告天地,散扎设官,自称‘镇海威武王’,全台为之震动。清政府见形势严重,命闽浙水师提督王得禄、浙江提督邱良功,集两省兵舰,入台征剿”。

据说,在蔡牵占据大嵛山岛之时,还在岛上建了一座妈祖宫(位于马祖岙),“共有四进,颇具规模”。直至1958年,一场台风过境,此宫才被毁掉。并有一位周瑞光先生,在嵛山岛做田野调查时,发现了一只铁香炉,上镌“天后宫”,证明了嵛山岛当年确有妈祖宫的存在。

在嵛山岛的往事中,还有一位朱腾芬。

朱腾芬乃辛亥革命老人,生于福鼎,曾于18岁时在福宁府试中头名秀才,后又考取官费入日本留学,宣统三年(1911)回国参加辛亥革命。其一生爱国,一生进步,一生坚决,一生显赫,一生风云。

时间来到1924年秋,朱腾芬返乡为母营葬,在乘船送客赴榕时,因遇大风抛锚嵛山岛,偶见岛上“番薯大如汤罐”,鱼丰土肥。后因种种机缘,得与台籍实业家蔡厚华和杨华惠相邀,成立“福建省嵛山垦殖股份有限公司”,担任总经理,并携家眷迁居大嵛山,对嵛山岛进行开发。

前后六年(1926-1932),计开垦农地数千亩,种植松树千万株,购置拖网渔轮二艘,建造简易民房数十间,并引进良种猪羊,种植橡胶树、果树、茶叶和甘蔗等经济作物,大力发展渔盐、商业、交通运输等第三产业。

“在朱腾芬等人的努力下,嵛山岛人烟大集,变荒山为宝岛,昌盛一时,岛民至今犹感念不忘。”(见白荣敏《福鼎史话》一书)。

犹值一提的是,在朱腾芬病重时,家人曾主张在内地建墓并树碑立传,他说:“我一生恬漠功名,只领酒无数,仅书‘醉人朱馨梓之墓’就可以了……”家人并遵遗嘱,将他安葬在了嵛山岛马祖岙的小山上。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到抗日战争时期,嵛山岛还曾遭到日军占领。沦陷期间,渔民搬迁,渔产减少,粮价日昂,民不聊生。

在唐颐先生的《嵛山岛往事》中,我还读到了那起发生在2006年的由超强台风“桑美”造成的悲惨事件。强风过处,浊浪排空,风头所向,万物倾折。遗憾的是,文中对灾害的情形记述较少。不过,这已经足以引起我们丰富的联想了。我们会想:在嵛山岛的过往中,会有多少次这样的灾难呢?数十次?上百次?恐怕难以说得准确吧。

虽然经历了这些灾难,嵛山岛却依然在这里,屹立在汪洋中,向后来人昭示和呈现着它的存在,它的品质、它的美好。

历史从未走远,往事并不如烟。

                                       (文:鲍十 图:刘学斌 李步登 周勤 赖登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