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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一棵树
更新时间:2019-03-28 作者:盛慧来源:广东作家网
天快要下雨了,云朵拉帮结派,慢慢聚集,越来越黑,不停地往下压,几乎就要压到有福的后背了,他却一无所知。
有福在砍柴,锋利的柴刀,像是永远吃不饱的狮子,风像舌头一样舔着刀口上清香的树汁,他浑身己经被汗水湿透了,却没有去擦一下汗水。
风钻到衬衣里面,衬衣像风帆一样鼓了起来。树倒下的时候,发出咔嚓一声,就像人中了子弹倒下时,都要发出“啊”的一声,接着林子里响起一阵不安的声音,小动物们向四处散去。
他先把小树枝劈下来,齐齐码好,然后再来对付主干,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嘴里哼着山歌:
“老树守望我们的村寨,
老人守护我们的家园,
老树有浓荫,
老人有深情,
老人老在家里守望子孙的成长,
老树老在土里守望山守望风水的流转”
如果是往常,他早就应该回家了,但是今天下午,不知道怎么搞的,午觉睡得特别长,一觉醒过来,他就知道天色己经不早了。他没有手表。他以前是有手表的。前几年赶场的时候,他还花了3000块钱买了一个女人,谁知道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那女人带着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了,连铜盆都拿走了,手表当然不会放过。那手表是他捡来的。想到女人,他就感觉到浑身发酥,喉咙里憋了一口痰,他吐了痰,狠狠地骂了一句,日你的先人。
没有手表,其实也没有关系,他只要看一看天色,再摸一摸树叶的温度,就知道大概的时间了。没有女人,可真是难受,到镇上赶集的时候要是能碰一下女人的手,那可以让他高兴好几天。回到村子,他看到人就会嘿嘿地笑,露出暗黄色的烟牙。
别人问他,是不是捡到钱啦?
他摇摇头,笑而不答。
别人问他,是不是吃了喜糖?
他还是笑而不答。
别人说,是不是喝了疯婆子的尿了?
他哼了一声说,你才喝了疯婆子的尿呢!
明天早上又是赶场天,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多砍点柴。赶集的时候,再带上他采的金银花,可以换点钱,买点猪头肉,回家喝点小酒。喝完酒,脱得光光的,睡的像只死猪,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口水就在嘴边徘徊了,他狠狠地咽了一口。
他必须在天黑前回家,天一黑,寨门就关上了,他就回不了家了。这个村子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人晚上出门,就再也没回到村子,他们消失了,像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也许是给野兽吃了,也许是掉进山里的暗洞了,也许是被大风卷走了,一切都只是也许,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雷声从他头上滚过,像石头一样砸下来,他一动也没有动,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他熟悉山里的一切,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掌一样。
山是很大的,连绵起伏,有很多地方,从来就没有人去过。其实,未知的东西,比己知的东西要多得多。
沉闷的雷声,从山这边滚到山那边。片刻的静寂之后,雨终于下了,下得很大,像是一泡憋了很长时间的尿。雨打在身子,像鞭子在抽打。山谷上方,风吹着雨丝飘来飘去的,像是荡秋千一样。
有福丢下柴,拼了命地跑,他本来是想跑回村子里去,村子不是很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像不听使唤一样,往大山的深处窜去。他的速度飞快,像一枝飞出去的箭。雨落在他的后面,哒哒哒,像机关枪在扫射。他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久,来到了一个从来没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长满了参天大树,树叶绿得发黑,空气里充满着树叶腐烂的气息,他有一种幻觉,觉得自己到来大海的最深处。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刚才还是一片空地,眼睛一眨就长出了一片红手臂,腥红腥红的,像蛇吐出的信子。他感觉到手背有些痒,仿佛鬼在摸他的手,他抓了抓,越抓越痒。他想往回跑,但回头一望,却是一片悬崖,悬崖很深,下面吹下来阴风,他颤抖了一下,喉咙很干,一张嘴,一片树叶上的积水就落到了嘴里。他不明白,刚才是怎么从悬崖那边过来的,刚才的事情,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树林里静极了,树叶与树叶之间发出的摩擦声,像是在说着悄悄话。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了。他感觉腿上有点疼,似乎被蛇咬了一口,其实并没有,只是他的肌肉抽搐得太厉害了,他的浑身都在抽搐。虽然害怕,虽然不知道路,往后退是不可能了,他想还是往前走吧,也许能找到路回村子。
树叶很厚,踩上去,就深深地陷下去,像踩在即将腐烂的尸体上一样。突然,林子间响起了一个声音,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蹲了下来,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苍老,让人想到一间布满蜘蛛网和尘土的屋子,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流出尸水的棺材。想到尸水,他突然感觉到嘴里有一种苦涩的异味,他想,难道我刚才喝下的是尸水?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的身体像电击一样,先是头皮发麻,接着腿部发麻,他感觉裆部一阵发热,尿顺着腿部流了下来。他脑子一片空白,不敢再动了。
那个声音,终于来到了他的跟前,随之而来,还有一种奇异的、陈旧的芳香,像桂花,又像米兰。那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他感觉耳根发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那声音是从他自己身体里发出来的。林子里虽然很阴冷,但他还是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他听到那个声音说,有福,你过来。有福,你过来。有福,你过来嘛。
他想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一张口,又一滴带着异味的水落进了他的口里,他说不出话来。那个声音,还在他周围飘着,有福,你过来,我己经等你很久了,你快过来。
有福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外面是一棵巨树,山洞像是这树的肚脐眼,被茂密的藤蔓所覆盖,藤蔓上长着椭圆形有叶子,绿得发黑。从洞里流出来一眼泉水,清澈可人。泉水上方飘着白烟。他感觉背后有人踢了一脚,进了洞。
洞里光线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摸着岩壁往前走,岩壁上方,有蝙蝠的声音。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这个女人的声音,软弱无力,像一根藤蔓,轻轻抽在有福身上。他感觉身上很冷,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现在光溜溜的。
洞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在正中间,有一个案台,上面有一个木制的女神像,这个神像不知道是谁雕刻的,有着修长的身子、坚挺的乳房,更奇怪的是两腿中间,还有一个洞,泉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时间长了,女神像上落满了灰尘,长出了青苔,面前放着一些祭拜的香火,香火在燃烧,一直在燃烧,无声无息。有福走上去,仔细地看着这神像,这会儿,他似乎有些清醒了,他以前听说过,山里有一个树神,莫非这就是,想到这里,他竟然有几分得意,他吹了一下神像脸上的灰尘,神像的脸清晰起来,脸上有了光亮,面若桃花。他闻到了一种特别的迷香,身体竟然兴奋起来。他想到了女人。他没有多想,一把抱起神像,把她压在了地上。神像居然会发出声音。但是有福兴奋过度,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他做完事,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竟然吹起了口哨。神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在它的旁边出现了另一个神像,样子跟它一模一样,只是矮了许多。他管不了那么多,他要早一点回到村子里去。他凭着感觉往前走。走着走着,他感觉裆部发痒,他抓了几下,越抓越痒。来到悬崖边,他轻轻一腾就跳了过去。又走了一会,他就看到自己的村子。
他觉得身后有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一种好奇心促使他回了一下头。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这变化首先是从脚部开始的,他觉得自己的脚拔不动了,他低头一看,脚下长出了很多根须,连接到了地上。他张开手臂,却发现手再也收不回来,手指慢慢长长,他感觉到手指上长出一个紫红色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