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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甜蜜也如同绝望一样伤筋动骨(10首)

更新时间:2019-01-18 作者:陈崇正来源:广东作家网

槐树


假设那是一棵老槐树吧

你就站在树下,裹着长外套

似笑非笑,谈论明朝皇帝

只是时间的拼图打乱了一切

从河西走廊开始重新编码

蒙古大军推迟了屠城的日子

你的王在大殿上痛饮

背着龟壳的将军站在城头

一切不如人意都被允许重来


于是我还原了矮山和溪流,还原了

杯盏中劣质红酒倒影的月光

还原了蚂蚁的苦难和唇膏的颜色

顺手为一匹老马安装了泪滴

只可惜刮的都是东风,雨如烈酒

虚弱的老故事无法调频

我说借我一些踏雪无痕的腔调

我说借我一杆上阵杀敌的旧铁枪

唉,只有槐树声称认得皇帝

从南边来的女子,带泪的你

马蹄无声,一场牵挂耗尽了一生


在雨夜里遇见应该遇见的人

偏偏设置了明晃晃的月光

一个杀人夜,鲜血宣布了恩断义绝

这些都只有老槐树记得

当然还有你,你就站在槐树下面

一言不发,只是笑

爱你的人在远方征战沙场

那匹老马在流泪,北风往南吹

谁也修改不了谁的轨迹

唇印也是,铁枪也是

绝望清洗了所有蚂蚁的情事

那些留在矮山与溪流之间的细节

铁器横空处还未说完的话

电话那边还有多少儿女情长

忘了吧,安心做乌龟的情人

戈壁滩上尸横遍野,死者两手空空


或者一切都可以归咎于隐喻的子宫

这仓皇遍历的往事,都怪槐树

未曾完整预言今日种种的因果

那些为爱而伤的,用谎言重新填充

只有你,一直站在树的阴影里

只有你,似笑非笑

看不清你的脸,看不清你的言不由衷


2017/5/20



北京初雪



最初的白雪肯定不是来自黑夜

也不能在希望之类的词语中抽取

白雪的白,是巫师尖尖的指甲

天堂散落人间的窗玻璃

异乡人彷徨的眼神

地铁里跑调的吉他,乌鸦的梦

是一直往下落的中年胖子

围着别人给他围上的围巾

戴着别人给他戴上的帽子

终于在地面上站成一个雪做的人儿

用虚构的喜悦灌注血管

假设有神之光笼罩荒凉之地


可是这孤独而往的勇气

来自那么遥远的高处,借助风

看见了所有仰望的河流和草木

铿锵之声就是铁敲击着铁

破碎重塑也是一场好雪

乌鸦的梦也一定是好梦

热爱雪的人们在雪里抽取希望

庸俗人生不就是白雪融入泥土么?

糟糕了,不再那么白

所以爱美的孩子把它叫做雪花


2016.11.21



五月廿八,夜雨

 


这些软绵绵打下来的

曾经是光,耀眼,晶莹剔透

曾经直率而感性

只因为某棵柚子树在夏夜的一声叫唤

所以——唉,别提了

它歪歪斜斜,犹豫变慢

路灯下,白色的水泥公路慢慢变黑

道路渐渐变得模糊

一类人和另一类人并没有区别

它有时也怀疑自己

涂抹在路面上是否值得

但这是已经不是飘洒的光,而是水

所以,唉,雨水

落了下来,它已经忘记自己是水

它以为这就是光,所以闪耀着

咬着牙,忍者痛

肩并着肩,流向世界的低处



此  时



小雨,开车穿过松山湖

路灯昏黄,夜风托举着它自己

挡风玻璃上水珠扭动

音乐十分陌生,其实可以不听

想起一些青草香味的往事,其实可以不想

故意咳嗽了一声,确认周围寂静如故

手机其实在口袋里,电量充足

我在移动,就如有时候

风也会移动树叶,时间移动了伤痕

每个人都在动,连死人都是

移动着确认彼此的距离,分离或聚合

尝试新的开始,或者走很远的路去忏悔

“都是注定的!”她说

我必须经过那棵树,千百棵中的一棵

傍晚有大风,吹折了它的枝丫

我又经过它的身边,但这一次它是新的



异乡梦


在梦里重铸一个故乡

将漂浮的绿叶当成飞刀

将树林深处拼命叫着的蝉当成隐士

将没有哭声的小巷当成京城


或者反过来——

那飞刀般的流言就是绿叶

那隐士般的沉默就是叫喊

那京城般的威严就是哭声


前生的阳光照耀今世的冷土

祖先拥抱熊猫走向更冷的死

黑夜的袖口,变幻的浮云

被打成粉末的重金属侵蚀着记忆之胃


那些死去的人,活在未来

异乡人的信札空无一字却滴满泪痕

种满白菊的大地,推土机是巨大的橡皮擦

擦!擦!擦!铁蹄过程寸草不生


来吧!在梦里再铸造一个梦

那里不再有手握飞刀的疯子

不再有穿越迷茫的隐士

唯有一只被风吹这滚到马路对面的空瓶子


那些空洞的痛苦将不再被叙述

嘶哑的喉音不再代表任何声音

这是异乡,夜鬼在空巷找不到归途

走吧,异乡人,喝杯甜酒,笑对流萤



黑夜


是黑夜补充了岁月的童话

是我们的心一直在等待灰尘

或者寻找被蒙蔽的那个动作

一些年过去了

没有人记起黑夜里的那场雨

它下得那样细,那样柔软

即使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它

照得雪亮。只有它知道如何

将人们坚硬的睡眠变软

只有它,依然相信黑夜是一只

纯洁的黑鸟。即使柔软的身体上

已经落满了关于谎言的尘埃

但只有它相信,相信白骨和心跳

就如黑夜相信黎明一样




冰火岛

 

上面住着两个囚犯

扛锄头,迷彩服,腰挂水壶和刀

他们去载种仙人掌

汗滴禾下土

冰火岛,刺猬般满满当当的仙人掌

那是漫山遍野的光芒和痛啊

在光芒里穿行和生活,海水碧蓝

他们戴着草帽

两个囚犯,脸上都没有伤疤

二十多年了,他们玩一个游戏:

互为帝王和臣子

海面上有船只经过

他们挥手,叫喊,兴奋,落泪

太阳落下去,星空翻过来

他们仍没有离开,能去哪儿呢

要知道,此二人通常都是坦然的

他们准备对过路人声称,是他们自己

把自己囚禁在这儿的



意外


总是这样

这些美丽让人猝不及防

若不是她转过脸去

若不是站在同一棵凤凰树下

那遥远而醉人的红

也许可以来得慢些,再慢些

就好像搭乘同一架电梯

缓缓落到地面上

就好像只是站在空气里

看到了在另一些空气里的你

阳光总是挑破谎言的纸,就如

在窗口看见另一扇没有遮掩的窗口

天亮时,他们注定在街口相遇

那时,我在心里预留了意外

甜蜜也如同绝望一样伤筋动骨



墓碑


是栽种在心里的星空

那些绝望的光芒如尘埃

开门离去时

就仿佛房间一直还在

需要汇聚指尖的勇敢

在大地上留着面子

此间福地,脸孔冰冷

青草掩埋了鼻息

静待闪电劈落的那一天


优昙婆罗花


或者只是一个梦境

这白色的脆弱的花近乎一个谜

在暴怒中不停去追问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

空空的山谷回荡着唐朝的足音

千年之约竟也只是一个阴谋

只是爱上阴谋以后,光阴变短

谎言的案台上落满了尘埃

我们都愿意将错就错

折叠起所有无端的怨恨与痛楚

将这皮囊化作一缕青烟

安安稳稳交回到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