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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迪思:萦绕在“珍珠米”上的爱

——评陈华清《海边的珊瑚屋》

更新时间:2018-12-24 来源:广东作家网

幽蓝的南海、迷人的雷州半岛、奇特的珊瑚屋、浓郁的风土人情、丰富的生物知识,还有纯净诗意的语言,仿佛是一部童话。这部“童话”的开端是神奇的“珍珠米”,只有勤劳、善良、幸运的人才能得到它。拥有它的人,会拥有一世的幸福。

这浪漫的开始似乎意味着一场心灵旅行,奇妙而欢乐,精彩又曲折。但这不是童话,而是一部沉甸甸的现实主义儿童小说。那些动人的词语随着阅读的深入,不断风化、瓦解、崩塌,呈现给读者的是一篇篇留守儿童的心灵创伤史。

小说情感在片刻的希望和长久的失望、短暂的欢乐和持续的焦灼中起伏跌宕,扣人心弦并催人泪下,我们能够在阅读中隐隐觉察到什么,醒悟到什么。这是一缕光,穿透了经济建设的迷雾,斑驳地落到人文生态系统的失衡上。

广东女作家陈华清构筑了一个“珍珠米”的谜局,在小说的结尾,她并没有让苦命的“李妹头”得到这神奇的宝物,但她得到了另外一样东西:爱。她得到了东方老师和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怀,等到了爸爸妈妈回归,无疑是幸福的。

然而,这枚失落的“珍珠米”开始在蓝色的书本之外发酵,隐含意义是什么?对6100万留守儿童来说,“李妹头”和“李虾仔”的幸运并不能掩盖现实的伤痛,太多儿童没有得到新的“珊瑚屋”,更没有得到“珍珠米”。

陈华清在呼唤着,在海风中呼唤,在天空中呼唤。她渴望全社会都来关注留守儿童,她渴望有相关的法律、法规来保障每一个孩子的健康成长。这就是她心中的“珍珠米”,她有一颗博爱、澄澈、细敏的心。

《海边的珊瑚屋》总是在呈现作者的焦虑感,这不是人生与命运的哲学问题,而是一个有关社会、国家、民族,现实与未来的深刻话题。在留守儿童的群像图中,陈华清巧妙地以两个人物为典型,一个是弱势群体的代表,李妹头;一个是富裕人群的代表,李虾仔。这意味着,无论穷富,留守现象是一个棘手的社会问题,蔓延到各个角落,不容忽视。儿童在成长阶段所遭受的一切会干扰他们成年后的选择,那些阴影与不幸,会潜伏在肾上隙中,犹如休眠的火山。如果说,学电脑这种技能类的知识要从娃娃抓起的话,那么,社会行为和人格健康更是要从娃娃抓起。我们不能忽视一株幼苗的锈斑,它很可能导致大规模的霉烂。

李妹头与70岁的爷爷相依为命,放学后,还要赶海为生计。她遭遇了身体的烦恼、强奸未遂、拐卖和欺诈,还有生活中种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李虾仔与叔叔相伴,性格古怪淘气,受到不良少年和犯罪分子教唆,行为和灵魂都变得扭曲。在陈华清的笔下,李妹头自卑、善良、轻信、吃苦耐劳,对亲情的极度渴望和生活环境的狭窄造成她复杂的心理,而这不应该产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心中。痛苦和失落一直缠绕着她幼小的心灵,在风景如画的海边,她找不到快乐。李虾仔在经济上本没有问题,但叔叔只是简单的通过控制金钱给予来防止他走向歧途。这反而使他产生了对抗心理,接触不良人群,从这些人中寻找慰藉。本质上,他一个好孩子,只是缺少一点家庭的温暖。

陈华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介入留守少年的心灵世界,她从三个层次上深刻剖析了留守儿童所造成的社会问题:一是儿童的心灵健康,我们看到,每一个留守儿童,都有一种深深的压抑,他们的心灵缺乏浇灌,稍有不慎,便会枯萎甚至凋零。二是犯罪的温床,留守儿童缺乏鉴别能力,往往成为犯罪分子引诱的对象,而社会又缺乏足够的关注和重视,这导致他们不是被犯罪分子伤害,就是被犯罪分子带上歧途,成为社会不稳定的潜在因素。三是社会的冷漠,无论从家庭教育角度讲,还是从社会教育角度讲,对留守儿童是缺乏足够的关怀,他们应该得到更多的帮助,特别是心理上的帮助,从而健康成长。

陈华清一方面是批判的,她深入留守儿童的生活,折射社会的方方面面;另一方面是建设的,她塑造了东方老师这样一个细致耐心、和蔼可亲的教师形象,为社会的冷漠增添了一丝暖意。东方老师是个高度理想化的人物,她不只是一个有爱心的老师,还是一个有民主思想的老师。对待自己的孩子,她并不强迫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要求他追求分数,而是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追求心灵的完满与和谐。对待学生,她从孩子的心理出发,给予鼓励和启迪,让他们自己思考问题,并得出答案,而不是机械的灌输知识。她并不把学习成绩看作主要的,而是特别重视孩子们的生理健康、心理健康,补上了当前教育缺失的一个环节。她主动让孩子们多学习课外知识,开阔眼界,同时建议开设“留守儿童之家”,让他们得到大家庭的温暖。东方老师渴望留守儿童问题能够从法律上解决,比如像某些国家一样,规定父母必须把未成年子女带在身边抚养。然而,在现实中,因为户口、学籍问题,造成父母和子女分离的状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要从政策上多方面协调才能根治。因此,东方老师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只能停留在社会扶助上,通过志愿者等民间力量来改变一些留守儿童的状态,尽绵薄之力来献一份爱心。

所以,“珍珠米”在小说中没有出现,尽管结局是欢喜的、幸福的,但有几个家庭能得到这样的幸运呢?“珍珠米”是一个隐喻,也是一个呼吁。陈华清希望大家从社会层面、国家层面、民族层面来考虑问题,彻底解决留守儿童的难题,能让每一个孩子都享有家庭幸福和社会关爱。而做到这点,需要从政策上向边缘地区有所倾斜,不能总是以大城市发展为中心,而忽视边缘地带的建设与发展。

因此,就有了海边的珊瑚屋开发一事,让无人理睬的渔村成为一个富饶的旅游区,提倡生态、环保、文化。陈华清希望聚拢的发展模式成为分散的模式,由中心向边缘扩散,让农村得到更好的生活环境。农村独特的生态环境和独特的民俗文化,是有很潜力的,如何发展起来,不但能解决大城市病,还能解决千千万万个留守儿童的问题。

陈华清不但有优美的文笔和丰富的海洋知识,在塑造人物形象上也真实可信,心理描写细致入微,即便是出场不多的次要人物,她也能写出活灵活现的性格来,比如:张婶婆、李二龙、李二狗、张立冬。她熟悉他们的生活,见过那一双双渴望而迷茫的眼睛。

这和她深入现实生活,勇当志愿者,“零距离”接触留守儿童是分不开的,一个好的作家,总是脚踏实地,深入体验生活中的星星点点,而不是闭门写作。作为一部儿童小说,陈华清显然不是在追求小说的经济效益,而是在追求小说的社会意义,她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作家。也许她的小说在书店的柜子里不是最显眼的那一本,但一定是那让人读了以后觉得沉甸甸、有分量的一本。这是一本好书,一本在书的海洋里散发着“珍珠米”光泽的好书,从它那海浪一般的叹息里,我们可以聆听的一颗忧患而充满大爱的心。

邓迪思,郭小川文学院副院长,《燕赵作家》杂志社社长。现供职于河北省作协创联部工作。作家,评论家。

链接:陈华清 | 《海边的珊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