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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茉琳:随和真诚是完美
——黄爱东西的小女人散文
更新时间:2018-11-23 来源:广东作家网
黄爱东西,原名黄爱东,自述是受当年风靡万家的电视剧《来自大西洋底的人》影响,毕业于中山大学生物系动物学专业,此后迷上白纸黑字,成为报社编辑,专栏作家。在20世纪90年代的“小女人散文”风潮中,黄爱东西是极具广州代表性的一位作家。她的散文大多取材于广州本地,民情风俗,衣食住行,现代人丰富的业余生活,热闹的城市风景,以及女性在面对这种社会、生活、情感时的态度、感想与领悟。这类散文之所以被称为小女人散文,首先是作者的女性身份决定,其次这类散文大多题材小、视角小、理想小,甚至篇幅也小,仔细分析黄爱东西的散文,背后有三种特色支撑:副刊特色、时代特色与地域特色。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养一方文。很难想象,离开了广州的水、广州的人、广州的吃、广州的西关东山、广州的闲散慵懒,广州的务实简单,还怎么可能有黄爱东西的小女人散文。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社会文化在思想解放的浪潮下挣脱枷锁,人们急切地解决了物质生活燃眉之急后,最需要的就是精神文化,在没有电脑平板与手机的时代,全国报纸的副刊一度成为最重要的休闲娱乐,副刊文学随之诞生,黄爱东西的散文几乎都是专栏文章,篇幅短小局限于专栏字数,语句简短适应于快节奏短时间的阅读习惯,几分性情,几分审美,几分俏皮,几分真诚。黄爱东西自己都调侃自己:“有朋友们玩笑,咱看着你专栏长大的。窘,答曰,咱写着专栏长大的。”她的专栏文字见诸《南方周末》、《新民晚报》等多家报刊。把读者当成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亲密热情,甚至有点絮叨的文字,如对话一般与读者“亲密接触”正是黄爱东西的散文当年风靡一时的秘密。
这一时期小女人散文红遍大江南北,当时也曾经备受批评,一些习惯了严肃认真背负太多社会政治信息元素的文学批评者们没有办法想象:有一种文字与意识形态全无关系,看上去琐碎,读起来小巧,大众读者一篇接一篇,天天买报纸等那一块豆腐似的专栏。事后人们才反应过来,这正是都市文化发展的世俗化结果。如果不从文学的角度来评价黄爱东西的散文,而是用黄爱东西的散文的受欢迎程度来评价广州这座城市,你会发现有这种文学以及这种文学的读者恰恰是对一个时代最好的注脚,一个城市有这种文学比一个城市有多大的广场多高的楼房更能说明她的经济发展程度以及都市文学、世俗文化、人心安宁的程度,这何尝不是黄爱东西散文的价值。
“小女人散文”是典型的时代文体,所谓“时代文体”是指并非黄爱东西创造了这种文体,而是时代、生活成全了这种文体。不是战火纷飞的年代,更不是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是经济好转生活安逸之后的产物,是都市生活闲适的一面,是城市人生安稳的一面。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里说过“他们多是注重人生的斗争,而忽略和谐的一面。其实,人是为了要求和谐的一面才斗争的。”黄爱东西笔下的《老唱片》,写翻版盒带,还带着沙沙声的卡彭特这是最典型的1980年代流行音乐;写《全城最佳菜市场》,把米市路菜市场与陆续开业的吉之岛、百佳放在一起,看到的正是广州城市化的点滴。同样,她写十三行,写广州后巷,写中山大学,写回荡的屐声莫不洋溢着鲜活的时代特色,让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感到熟悉,让年轻的读者感到温暖。张爱玲早已预言这种“小女人散文”,正如她的“小市民散文”,女人更能读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于是有了小女人散文。“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黄爱东西的散文就是周作人所言的“不解渴的酒,吃不饱的点心,”是七彩生活中一个层面的辐射,是文学艺术多层次辐射生活的结果,她属于这个时代,也独属于广州。
时代特色往往是与地域特色紧密结合在一起的,黄爱东西笔下的《非要广州怀旧》就是这方面的精彩文章。把广州人喝茶与上海人喝咖啡并置,将广州人的吃与滋味与怀旧联系在一起,一个传统又鲜活的广州跃然纸上。广州是典型的经济安稳,物质丰饶的宜居城市,地域特色可用当地一句话概括:赚钱叹(享受)世界。黄爱东西说“很多广州人觉得惹起意识形态方面的争论是不必要的,诸多的论点和论据只会愈描愈黑,他宁可简洁地说,只是为了钱。”然后一语中地指出其中奥妙:“他本能地拒绝再和你解释这件事情更深一层的理由和目的。不知道这是一种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下来的一种生活智慧,这种处理的办法往往让事情变得简单——在面对一个财迷的时候,你的防范之心总会避免比面对一个政治家要少得多。”(《屐声》)从晚清开阜,到当代特区,这片南国土地的大胆、务实、机警与本色在黄爱东西的笔下三两拨千斤地呈现出来。
被称为“小”女人散文,“大”与“小”其实也是角度的问题。在刘震云笔下把文艺青年大学生磨得面目全非的“一地鸡毛”在黄爱东西手里却变成了一碗香浓扑鼻的鸡汤,所以正如冯小刚说的“写的不是凡人小事,写的是凡人大事。……所以大和小的关系是相对的,角度不同而已。”黄爱东西的散文小有小的味道与风格。
题材小而人性暖。她写《那些寺庙》,从广州那些散落寻常巷陌中的寺庙写到广州人的祭祀拜神,甚至是广州的酒家办红白喜事时的种种习俗,点滴都是广州人情;她写广州春节特有的《花市》,写广州作为花城四季有花,处处有花,春节逛花市、送花的地方特色,热闹吉祥的本土人情无比鲜活。
切口小而情感深,她笔下的《屐声》、《游荡》、《后巷》,都是从广州城市里最小的一点特色切入,传达自己以及一代人在这个城市成长的记忆与温暖;她写《有一种甜品》、《茶楼》、《邻家饭菜香》,描绘特有的“食在广州”的滋味与温情。一双木屐,一碗凤凰奶糊或者一碗浓汤写一篇散文当然只能称为“小”,但却能读出她对这片土地深厚的感情。
篇幅小而文字美。黄爱东西的散文受制于报刊专栏,篇幅都较短小,但是文字优美颇能满足阅读欣赏的审美体验。看她写现代都市人的爱情,“已经开始把恋爱看做是一场疟疾和高烧。”“谁没生过一场大病,以为要死了,后来活得好好的,谈起那场经历还轻松加上自得——咱们也沧桑过哩。”(《一场疟疾》)看她写时光如水:“有人,在晴朗的空中绽开笑容。酷日下盛放的鲜花和透明的唇,回首眺望,仍然清晰。”(《如歌地》)她是内心清明如水,眼中世事如镜,笔下文字如画的一位“小女人”散文家。
小女人散文的高浪已经落下,与时代进程、地域发展,副刊辉煌的潮汐相一致,当这些因素都慢慢消退的时候,她们的散文也渐渐失去当年的热度,但是依然会拥有一些忠实的读者,如同多年的老朋友,聆听她的絮叨,这也是这种“小女人散文”的另一种魅力。作为“小女人散文”的标准作品,黄爱东西的散文也一律题材小、视角小、理想小,甚至篇幅也小。“小”背后实则三种特色所支撑:副刊特色、时代特色以及地域特色。
黄爱东西笔下的这类“小女人散文”,有点苍白虚浮甚至偶尔个别文字媚俗,作为时代产物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以艺术的高标准来要求,所有的文学都应该以净化情操、提高人生境界,开拓社会价值等崇高目标为最高点。但是也永远不要忘记了,一个社会的文化艺术是由金字塔式的形状组成的。也许黄爱东西从来就只希望她的文字在金字塔的中部,闪耀温暖而非耀眼的光芒,这些文字是每一个平凡人“生命里的非至爱和路人甲”,黄爱东西说卡朋特是“她又随和又完美,并且不朽。”她自己的小女人散文呢?不求不朽,但求随和可爱,凡人生活即完美。
作者:刘茉琳,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基金项目:2017年度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课题(项目批准号:2017GZWT27),广州市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