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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东:伍庆禄《味玩》偶记
更新时间:2018-05-09 来源:广东作家网
古人读书,既讲法度,又是讲究时辰的,当然因人而异。夜读偶记,是读书的秘笈。读诗最好在清晨,那时有露水,温润的空气里有一些甜味。读散文在中午之前,温度较清晨灼升,有气流在其中。读小说在晌午,哈欠连天中,是最能检验情节的奇崛与惊险的。不过,当下的小说,太过于娘娘腔,没什么热度,是很敷衍,也就无分时间了。还有一类书,如伍庆禄先生的《味玩》,是夕阳西至时的阅本。一些消失的物事,一些金石上的痕迹,一些老去的陈年旧事……若没有夕照时的惆怅和恬淡的心情,实在难以品赏。
老广州的夕照,又是和别处不同的,特别是光塔路、米市街那一带,有怀圣的旧痕,有遥古的风习,有背街的蹒跚,有西关的屋檐。阳光和夕照也总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气息,连风也有故时的形胜。旧街和旧事,还没有完全从崭新的楼宇中褪去,民国的印痕和昔日阳光,还残留在屋檐秋草一般的岁月中,时间的存在形式,与天河及大学城这些新区也不一样,总有一点拖曳的印象。
我与伍先生素末谋面,读其书,兹想象如斯。伍庆禄先生的《味玩》,煞是那股老气横秋的姿态与品味。太新的东西,缺少牢靠和安稳感,还是老广州的话语和古旧的街市,令人心灵安妥一些。
魅力是一个作家必须葆有的基本元素,没有魅力,一切皆无。而魅力在于文字,在于语感,在于出神入化的坚持与一以贯之的雕琢,以及审美方式的呈现。
伍先生以简短洁净的文字,构筑而为语境和物事,有一种神性的参拜,一种世故的练达与典雅。他在散淡中说金石,评书画,挑勒花边,钩沉世情,涂抹怀旧的情殇。他自谓:玩世、玩食、玩书、玩文物、玩字画,颇有几分阅世颓唐的华贵,八旗招摇的寂寥。这些砚边的琐屑,旧拓的墨迹以及老去的胭红,衰绢旧笺的浮世沉潜,岂是一袭空洞的袍子所能遮颜?最是皓首穷经的清雅,不是俗人能够把握的。一个玩字,皆是无尽岁月绝世的自持。万古质朴,人文俱老的情怀,无山高水瘦的坚持与固守,如何终生能怀傲然的端庄?如何能以写为魂,悟至三味而以赏玩为心情故事。人生最难的境界,便是一个玩字。
作家到了游戏文字的臻境,便又回到童年的洁净和纯真,而笔墨之际,是烟波浩渺的无尽留白,是他笔下云海中的黄山,无重自重。以伍先生的话说,是面山面松面云,心悟神领,直近造化,于笔寥寥,落落大千。
广东的作家,亦文亦字,闲来写几笔书法,画几帧小画,自在边缘,跨界游走的,老作家不少,新作家寥寥。画家能写几笔好文,悉知文事的却是不多,更罕见有大画家有大文章问世,林墉可谓一个特例,可惜文章太少。画家画而不文,难致人文化成之气象,匠人而已!当下所谓画者之贵,大多贵在官阶,非真贵也。
我欣赏杂家,但是杂而不乱乃成大家。杂家其实就是玩家。潮汕民间有鄙夷之语:“样样能,无样精”。能,不过是懂,而精,是真本事。可见既要能又精,有多困难。当下热衷于跨界,演戏的称为老师,唱歌的做了大师,而真正的先生却斯文扫地,谓之"叫兽”。曾经壁垒的专业,正在土崩瓦解。世事如戏,人在弓上。
伍先生是一位在画家与作家,在文学与艺术之间的冻土上,勉力耕耘、拓荒的人。用他的话说,便是“玩物尚志”。他玩出了一本一本的书,颇为不俗,是为大雅,学问有些艰涩,大凡品鉴玩赏,皆不是白丁能为,却于孤魂野鬼,抱残守缺之间,知堂之传,味庙之悟,食乡野草芥之蕨,出先器识后文章,在陈年旧事和朝花夕拾中,把捉人生的趣事,敷演背街的旧藏,亦为广东一景。
2018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