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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子:新白杨礼赞

更新时间:2017-09-27 来源:阳江日报

那天早晨,接到文友桂利泣不成声的来电,惊愕、恍惚中赶往漠江西岸。TF花园,秋风瑟瑟,翠叶乱坠,四无人声,我似乎听到《秋声赋》里的凄切。

忐忑,踏入那幢谙熟的楼层,门敞开,倚在门外嚎啕的桂利夫妇、志雄、老肖;屋里,呜咽、哀恸、冰冷充斥其间,空气在凝滞,任由亲朋撕心裂肺地痛哭,那个可亲可敬的生命在秋阳晨风下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60岁的门槛上;那支纵横驰骋的笔永远搁置,漠阳文坛顿时寂寞三分。

书房的书桌上,一本“阳春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题头的信笺,面页留下他亲笔赋写的“临江仙.秋夜广场舞 2016年9月23日”,一首“临江仙”,竟成绝唱!厅的茶几上横躺着一本散文诗集《江南秋雨》稿样,扉页被凌乱的风揭开,气宇不俗的作者照赫然展现。

哀伤中倏然忆起高中课文《白杨礼赞》,先生姓白杨的“杨”,起一个叫得响亮的名字“建国”。其人文品质,堪与茅盾礼赞的白杨媲美,予人以希望和力量。

“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

与杨主席结缘,始于两年前的一个夏日上午,我在小港湾培训的归途,接到阳春市文联肖国光老师的电话,称受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杨建国委托,通知我参加将军府笔会。末了,肖老师还特别提起,杨主席一直关注我发表在报刊的作品,几经波折,通过报社编辑才联系上我的,望能参加。那一刻,我百感交集,感动、荣幸、惭愧,身为小作者,平日写点游记、乡土散文,以笔名发表在《阳江日报》《阳春》等媒体上。我何德何能,何劳久闻大名的作协主席寻我?

正是在这次将军府创作笔会上,初识杨建国主席。笔会前一天强台风“威马逊”驾临,次日,风雨不改行程,杨主席亲自带队前往。短暂的接触,先生印象便镌刻在我脑海里:昂扬的头,丝毫不乱的头发,国字脸,炯炯的目光,笔直的脊梁;谈吐风雅生趣,语音雄浑,不卑不亢。以后的多次见面,都是此模样,挺拔如白杨。

“难道你又不更远一点想到这样枝叶靠紧团结,力求上进的白杨树?”

两年多的时光,杨主席引导我参与作协、文联活动,渐渐认识了肖国光、严桂利、梁竹、崔良巧、潘科峰等文友,从他们洒脱的言谈与作品中,晓得这一拨本土文学骨干,皆经杨主席挖掘或受他指引、鼓舞,而走上文学之路的,他们敬称其为老师或国叔。在各种场合,他总是深沉而激情地谈论漠阳文学,谈起本邑文学的担当、传承,由衷地谈到陈计会、陈麒凌、钟剑文等文学青年之光。先生亦欣喜于我的出现,还有我的浅文。在8月底的一晚,建华主席和他通知我参加一个文化活动,嘱咐我一定到。那晚,在我的车上,先生和我谈了作协的当前及未来,希望我能积极担当,我以学浅说辞,他委婉地批评了我。

后来,从先生夫人华姐忧伤的回忆中,先生在家中常会欣然提及我,赞许我做文做人。听后我锥心的痛啊!相识两年多,尤其是今年,尤其是近三个月,许多文艺活动他都会邀我参加:同写谢仲埙故事,阳春人口文化,三甲笔会,约见文学青年,陪同接待外面来的文学前辈,中秋共醉三花酒,深秋同游崆洞岩……情景交融时,先生却豁然离去,叫人如何不惋痛!文友桂利叹息:你们情深缘浅啊!

“哪怕只有碗来粗细罢,它却努力向上发展,高到丈许,二丈,参天耸立,不折不挠。”

在不止一次的彻夜长谈中,悉知先生生平。在东湖农场,他度过了年少轻狂的知青年华。即便在那样单调乏味的岁月,他也能潜心读书,将场里书籍遍读,包括茶叶种植方面的,以至场里的领导有心栽培他成为农艺师。他却心有旁骛,跑去当兵,可惜因耳朵受过小损伤而落选。之后到渔业小学当了一名老师,因教学拔萃,备受学生欢迎,几间小学的校长便抢着要他,他终于当到了春城四小的主任,却又毅然辞去职务。教书期间,他发表了第一篇小说,从此一发不收,展露写作才华,为时任阳春文联副主席的杨清龙老师关注和青睐,几番周折,调到文联,开始了他一生得意的事业,30余年初心不改,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创作。因文学成就斐然,先生加入了广东省作家协会、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中国散文家协会;他是中国民盟盟员、民盟阳春主委,在阳春人大和政协也有任职,在陌生的领域,亦发出光芒。

在先生人生光环背后,蕴藏着文学创作的清苦,他却从不言人,怕挫伤文友和后辈的热情。写作是一种忘我的投入,每一次接触,见他烟不离手,掌背青筋凸起,雪染两鬓,疲惫在脸,而评点事物深邃到位,不失欢笑。直至他去世后,他的夫人华姐才极不情愿地道出其中艰辛:去世前,他忙于出版两本文集,夙夜操劳,更忧版费,却从不向组织、文友透露丝毫,倔强坚忍。谙夫心情的华姐,默默地向亲戚借了一万多元,书稿才得以付梓。临近退休,先生悄悄地告诉我,与时间赛跑,赶在退前加入中国作协、广东音协、广东戏协。原本一切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料突然撤手人寰。痛哉!

“那就是白杨树,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

亦师亦友,高义薄云天,不尽哀思惊梦寐;可歌可泣,大才真泰斗,长留懿范策文坛。

这是诗人韦其东老师代表阳春文艺界为他作的挽联——一生真实写照。时间永远向前,生命却倏然而止。这是人世间的悲哀!林语堂说过:“人生在世,无一事非情,无一事非欲,要在诚之一字而已。诚便是真,去伪崇真,做文做人,都是一样”。这话对先生而言,极是。文友陈勇亦诗赞“平生不爱假面具,赢得一生真性情”。先生立言为人,俱出于真,爱憎分明,爱正义,憎时弊。譬如他对中国某名学者是极鄙视的,认为其文过饰非、抹杀正义,而拒看他的书。他虽有对头人,而亲敬者是绝大多数。君不见,他走后的三两天内,闻噩的各路文化机构、报刊、文友、群众,纷纷以各种方式、渠道送别他、哀悼他,络绎不绝的追念情怀令山河垂泪。

先生不长的一生,或许波澜不惊,却俨然一棵白杨,普通而又极不平凡,折射出人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