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念叨着明日去天台学习，料不到绕过一个楼梯转角后，黑黢黢的暮色替代了门房的牌匾和墙廊在寥落灯光下微微膨胀，我无声打了个心颤，像曾经被妹妹欣从被褥里探出的一张脸恫吓住那般情形，急急掉转了步伐，不敢再多看一眼。

考试前复习周揽概住阴晴雾雨名式气候，那一日房里被热烈的阳光烤晒了一天，身披棕布外衣的鞋柜不再扰人地发出臭气，我的棉被皱巴巴挤作一团，床单也没捋好，茶叶浸在杯底开始自行发酵。但今年冬季试图让温度计里的汞不停舒展肢体，毛衣和驱热的摇扇不停拿来和冬天玩游戏，入夜后从天台上逃下来，我确信我的寒颤有另一部分起因是这百里吹拂的风。

凉意是从脚底攀起的，我作势要与之相抗衡，但它似乎只攀伸到脚踝便软趴趴地偃旗息鼓了。夜里如果穿上袜子入睡，第二天一早会无一例外地发现少去一只，或者是自己的一双光脚妥妥当当藏在被窝里，我看了看表，还远远不到入睡的时间，但这旷阔的间隙实在是让人害怕，地板是米色，窗帘是绛青，还有烟尘遍布的旧蚊帐，一脸张扬地携带着感迫感，无处排谴的胡乱思想从瓦凉的光脚堆积到头顶。我想要昏暗点的光线，“这种灯把我炫得头要炸掉啦！”但没喊出声来的抱怨，我有五个同房，七零八落地歪在自己的角落。

二十一点四十四分，吃掉半个柚子，一支断了锥顶的甜筒，时间空当用这些杂食来喂养会稍稍变得驯服。二十一点五十三分，室友E的吹风机发出80分贝噪音，然后室友F吃完了她的砂锅粉，然后F跑过来靠着我的肩膀喊两遍我的名子，然后……时间还早，白日未尽，暮色未临。

，被等待的其实不是入夜的时间。被等待的是某一确定时机回去家里。

，那时候祖母会在炉火旁截下一只烤得焦透的田鸡腿，搁在牙齿上咬紧，据说这样可以治牙痛。我没有火炉可烧，没有死掉的青蛙，只能用双飞人浇一浇棉签咬在嘴里。我的脸部骨骼有毛病，连拽着牙根接连不断传来搐痛。复习周这个过程不是高考无疑是一种幸运。我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考试。双飞人倒出来一刻，我闻到了在家门口重复过的同样动作，仅此一次的此番行径。

，在梦里。从结了冰的湖底捞起肥大的鱼，离开温暖的水底鳞片牢固地结了冰。这种牙齿咬不动的鱼还是放它回水里去。天空落下色泽黯淡的绿光斑，雨水像吸铁屑般把这些光闪吞进磁肚子里。雨水落进冰洞，触碰到地面便冻结成冰，谷底到处是针眼大小的冰柱，飞鸟们怯怯地躲开。瘸子表弟就拿着榆木榔头一路横劈过去，像把拦路的棘藜拦腰截断，绿光斑于是被释放出来，围着瘸子表弟亢奋地打转。转而步入第二年的元旦，枯树枝裸露在空气中，四里飘下絮状白雪。“已经是第二年了呀。”我低沉着语调对某个谁说。

，我常常约摸在这个时间醒来，生活已经贫瘠到不可挽救的地步，生活归根逐底没有可靠意义。所有荣光无非引导到坟墓。眼镜人望不透头顶星空。我太想有一台望远镜。当把一切无解的疑难统统忘掉，他流离辗转翻过墙廊，和人性打一个照面。

，什么考试都完事了，就当作我睡了两日两夜再醒来。寝室已是空荡荡，门外的走廊也罕无人迹。我借一个小锅来煮早饭，先扔两个鸡蛋到沸水里，再到楼下买来硕大一个卷饼。考试合乎意料把自个养肥，丑不忍睹。总之也没有镜子，也不必外出，也不肯把碎钱拿来当车费。我的全部财产限制住许多悬而未解的事情，于是扬言极需要钱，纯粹地付以劳力活动换一个大书架，房间装饰齐整 。栌树想买一个大书架，读过好的txt都买成实体书。

最最能够揣度人心的，是睁眼醒来最初一秒。我这个成年人，回顾宫崎的作品后，依旧在相信魔法。

妈是想念我了，把我从楼上叫下来，煮好的面碗中吞吐云雾，四月里买一萝筐个头收敛的杨梅，送走雨中吆卖的外地人，家中是暖意乍现的静逸，我还远远不到二十岁，期盼着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个世代传流的小洞，窥见的小世界善意独存。

光线昏暗得足以把小台灯淹没，不愿意再抬头望天。方才日光还好生鲜亮，在及地窗帘遮不住的地方沓下棱线清晰的光，寝室外分明是落雨后的街道，石块即将变干秃，光脚踩在上面想必也不会弄脏。人终究是敌不过场境，这世界只我一人生活，再不必顾虑一个岌岌可危的未来。岌岌可危的未来不是根本，她依旧在犯童时病，一切无根底，天使哭泣。

：00，隔壁宿舍还留着几人，沐浴头的磕碰声把我吵醒，听觉在这时候灵敏得让我害怕。浓重的夜竟不敢起身观望。

不敢起身。

到最后，我终于又能好好打理生活，淋浴，漱口，打扫卫生，乃至掏洗墙缝里的灰尘。又可以重新识字读书，不兀自吃食。极度的一个理性主义者，却长着陶瓦心。

幸运之至的一秒，是睁眼起身后，发觉我原本装乌鸡白凤丸的收纳盒里，撒上了满满一把水果糖。